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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索] But thy face shall not change [FIN]

反正就是不能当黄喻看><



“只有你笑容不变”


这人和人啊,在滚滚红尘中相遇,都是有定数的。
夜雨声烦开场白如是说。
你知道吗,就是这儿,哎你看你看,奥玛尔山下这片古战场。


神一样的少年索克萨尔高举着他的死亡之手,诅咒之箭指向的地方,就是他的军团炮火飞溅的地方。落日猎人在狂风中怒吼,摇摇欲坠,甩枪疯狂怒射,在索克萨尔的军团里爆出一簇簇鲜艳的血。
困兽啊,让它再挣扎一会儿好了。索克萨尔笑出声来;他们已胜券在握。
奥玛尔山是一片只有黄昏的区域,山头上的天空固定有一轮落日。大地是金黄色的,将枯的草也是金黄。
——夜雨声烦从天而降时,影子骤然出现在日轮里,好像个金乌的图腾。
索克萨尔笑得更烈了。荒野地图的主人,黑话里的野图boss,是世界给他们最好的馈赠,也是钓出夜雨声烦的最好的饵。呵呵,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布了网你非要冲,今天我就两手齐抓给你看看,一个也跑不了。
他的目光仍在落日猎人身上未偏转,却抬起手,手杖明晰地打出了一个信号。
等待多时的号令,军团终于解了身上的痒,在技能喧嚣和呼喊声里,方阵改变了队形。
夜雨声烦是个独行侠,根本没想到索克萨尔团里藏了三个小队的骑士,专门为了对付他。轮流嘲讽,吼叫,团团包围;身陷重围夜雨声烦横了一条心,宁死不屈,剑舞得泼风也似——
然后他就死了。
全身的疼痛在温暖的重生中消褪,他复活在奥玛尔城的重生点。赶紧上下左右摸了一遍,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轻甲披风腰带鞋子什么都在,就算有人堵这里我也不怕了,能有多少人啊,这次小爷有准备了,不怕我杀不出去……卧槽,不对,我的剑呢?!
复活点周围显然早就清过场,无关人等一概没有。剩余的人显然是有关的人,在夜雨声烦手上做着多余动作心里抓狂的时候,已然默默合围。
双方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夜雨声烦几次动了嘴皮子,又把嘴闭上。到最后,还是他先忍不住:
“你,你们老大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堂堂一个剑客被爆成了赤手空拳,明显底气不足。
人群分开,索克萨尔双脚叉着外八字,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得瑟根本掩饰不住。
“嘿嘿,小子,你可愿意听我说话啦?”


“哈,费了那么大劲儿抓我,就为了跟我说句话,照我说吧,真是蛋……不对我什么也没说你没听见啊……好吧,跟我说话,那就说吧,你跟我说我也跟你说啊。可我还没说十分钟呢,你就受不了啦。”
夜雨声烦声音明快,往火堆里丢了一根干柴,给了这段回忆一个总结。
索克萨尔转一转手上的木棍。嘶啦啦的火苗将兔肉炙出香气,油脂结成滴向火焰垂落下来。
奥玛尔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旧区域,路过这山脚,夜雨声烦忽然说起了那段“他们最初相遇的场面”。
可那并不是他们共有的记忆。索克萨尔身上已经发生过两次灾祸,那些久远的事,他已全不记得。今天大约是夕阳的颜色黄得太鲜艳,或者他心情太好,毕竟刚刚摘到了这片大陆上最高的桂冠。夜雨声烦话比平时还要多,甚至连那些平时问也不说的话,也一股脑儿倒出来了。
“呃,你别在意,”夜雨声烦仿佛从索克萨尔的沉默里读出了些细微的异样情绪,“其实我是想说,你以前的时候,虽然也是威风凛凛,但是并没有……呃……现在这么有气质。”
索克萨尔笑出声来。
“我可想象不出你说的那个我。坐下的时候两腿叉开,袍子底下露出腿毛。”
“我也纳闷呢!”夜雨声烦顿时就兴致高昂起来,“你醒过来的时候啊,我一开始光顾着高兴,根本没多想——不知道哪天我就突然发现,哇靠,你的腿毛呢!”
索克萨尔笑得前仰后合。


索克萨尔醒来时,夜雨声烦就像骑士小说中的男主角一样,坐在他榻边的凳子上,双壁在胸前抱着剑,脑袋垂下来,呼吸均匀地睡着。
索克萨尔睁开眼,闭上,又睁开,眨了眨,看见石屋的天花板,和气窗里直直打进来的光线。他偏了偏头,就看到了一个毛茸茸金灿灿的脑袋。
手指试着动了动,碰到一把凉丝丝的手杖。手杖在床席上一动,骨碌一声。
夜雨声烦骤然惊醒了,揉了揉眼,跟着双眼瞪大。
“老大你——队长醒了?!”
他大声叫嚷。
屋门被撞开,枪淋弹雨、春易老、笔言飞、曙光旋冰等等等等大队人马火一样烧了进来。
“哎呀真的醒了!”
“这下放心了,复健一下,肯定能赶得上最高战……”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水平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队长你咒语还都记得吗?”
索克萨尔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自己该笑笑。
于是他就笑了笑。
“谢谢大家,”他说,“我想我没事了。如果你们说的咒语是指咒术的咒语,我的脑袋现在很清楚,每一条都能清晰地念出来。”
屋里一片安静,索克萨尔发现大家都带点讶异地看着他。
“怎么好像性格又变了?”
“是变了,”春易老摸着下巴,“不知道能不能稳定下来?去年一年都有点奇怪,虽然不影响上场打架,但日常相处起来,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再观察几天吧。”
“不管怎么样,比最开始的队长斯文多了……”
枪淋弹雨站在人堆里头,感慨万分地摸了摸鼻头。
“说起来,难道是夜雨的诚心感动了女神?队长你醒过来以前啊,他可是念叨了好几次:‘老大,你永远是我老大,你还回来吗?我其实已经放弃希望了,毕竟你出事已经一年了……如果你回不来,那你这次性格能不能变好一点……’”
他学得很是敬业,连唉声叹气都学出来。
“滚滚滚滚滚!”夜雨声烦蹦了起来,脸都红了。


从索克萨尔苏醒到第四次最高战役,尚有相当长的准备时间。
荣耀世界是混沌而分裂的,没有统一的政治权力,只有尔虞我诈和刀光剑影——直至最初的十数个阵营达成约定,每年以各阵营武艺最精者组队,将荒野的血斗范围缩减至女神的竞技场内。而每年的冠军阵营成为世界名义上霸主,戴最高荣耀的桂冠,享有圣女湖神殿排他的朝拜权。
从枪淋弹雨那里,索克萨尔知道了关于自己的许多事。比如说,他今生已遭遇两次横祸,第一次被忽然出现在主城街道上的野马撞飞,卧床半月后彻底失忆,醒来后人格颠覆,进入了不稳定状态;而又一年过去,他行走在织银湖边时,又突遇不可解释的闪电。三日昏迷后再醒过来,变成了今天的索克萨尔。
关于过去,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也不妨事。他觉得,女神赐了自己坦荡的心,不管过去是什么样子,他都能够接受。
他接过了最高战役蓝雨小队的队长职责——这话并不准确;蓝雨的队长,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索克萨尔。
“永远都是索克萨尔。”
夜雨声烦看着他的眼睛说。


“枪淋弹雨顶前,进入射击范围就开始干扰。其他人后路接应,保持阵型,枪淋弹雨退的时候可以把他裹在中间,保证他能顺利进行干扰。夜雨声烦保持在大队左前方,择机出动。”
他用沉静的语调再次重复了战术。所有人向他打OK手势,各各收拾齐缀,准备出发。
只有夜雨声烦,没走两步,又跑了回来。
“如果我们今天赢了,”他眼睛泛着光,“你愿意,嗯,和我试试吗?”
索克萨尔笑看他。
“你是在谈同我交往的条件,还是在宣胜利的誓言?”
“问得好,”夜雨声烦大笑,转回身去,顺着疾风消失在劲草中。
风太强劲,连索克萨尔的耳尖都轻轻颤动。
他们从不是一对经典意义上的搭档,却从来让人难以遗忘。
一叶之秋面对夜雨声烦,出招毫无破绽,上劈下挑,五尺却邪招招架到他难受之处。夜雨声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剑仍是嗖嗖嗖嗖无形幻影,脸上却对一叶之秋咧出张狂的笑。
他生命燃尽化作一团白光,在一叶之秋矛尖上炸开,消散——而一道漆黑的影就发自那白光深处。像倒下的死尸突然伸长了手,死死扼住了一叶之秋的咽喉。
好个索克萨尔,连死亡的光芒都利用上。
这道操纵术奠定了胜的基础,夜雨声烦死后,一叶之秋也飞快出局。


索克萨尔走出竞技场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薄汗。蹲在庭中断柱上的夜雨声烦跳下来,除去他的手套,亲吻他的手。
而索克萨尔引过他的头,和他接吻。
“我们赢了斗神,”夜雨声烦说着,带着一点细微的笑意,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你可是剑圣啊。”索克萨尔笑。
夜雨声烦也笑,笑出声。
“我说的是‘我们’。”


每隔一段时间,大地会突然地动荡,会有新的世界区域从混沌中被开辟出来;而他们也可以和新的怪兽和恶人战斗,研习新的咒法或招式,用新的材料铸更好的武器。
休战期间他们经过狂风戈壁,经过迎空海峡,经过毒牙沼泽,经过午夜酒馆,经过列屏群山,经过潘多拉集市,经过玛丽安圣堂。他们甚至前往了无数主城,遍访他们竞技场中的对手。绝大多数人都只在战场上对面见过,私下相会时,观感竟全然不同。


“夜雨。”索克萨尔躺在草坡上,面向星空,“你可有想过,我们从哪里来?”
“不知道啊,”夜雨声烦躺在他旁边,“这不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吗?我们从有记忆起,就是现在这副样子,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好像从没改变过什么……”
说完他有点犹豫,闭上了嘴。
索克萨尔明白。
这么多年来,夜雨不知受过多少次伤,不知在战阵中死过几千次。而渐渐地,他的剑变得没那么快,反应也渐渐地变慢,跟不上竞技场里的新人。
“好,不说这个。”
索克萨尔把手指放进夜雨声烦掌中,摩挲着那里粗糙的茧。
“哎,不过说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啊,我曾经问过王不留行这个问题,”夜雨声烦突然来了兴致,“他给我讲了点特别好玩的东西。你知道吗?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那里有跟我们差不多的生物,叫做人类。人类睡觉的时候,脑袋里会产生幻觉,他们管那种幻觉叫做梦。人类在梦里头呢,就像我们一样,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手上在做的事,好像一切都天经地义似的。”
“所以,”索克萨尔对他笑笑,“我们就好像人类的一场梦。”
夜雨声烦怔了怔,然后笑起来看着他。
“你的话有点美啊。”
“我听过有关梦的说法,”索克萨尔说,“可是人类会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梦就不存在了。”
“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不。”索克萨尔伸出手指,触着他的脸颊,“你是真实存在的……你是永恒的。”
夜雨声烦不再回答,闪着星辉的眼睛望着他。


隔天他们被溪山城的鹰找到。多个阵营似有异动,两位阁下最好早日返城,在休战期也要提前开始练兵。
接到传书他们便踏上了返回的路。虽然有半个大陆那么远,但是赶一赶不休息,一天两夜,也能回城。
“我有点累……”半步距离吊在后面的夜雨声烦突然说,“我们歇一会?”
索克萨尔转过头,忍不住笑:“昨天那点程度……你就累了?”
“别笑啊喂,”但夜雨声烦自己也笑起来,“我真的很困,奇怪了,明明我睡眠很好的……你让我躺一会,很快就好,不影响效率,修武器不耽误杀哥布林啊,你说对吧?”
索克萨尔还是憋不住笑。他找了块阴凉,坐下来背着树,让夜雨声烦枕在他腿上。
鸟在高处叽啾地叫着。夜雨声烦好像瞬间就睡着了。索克萨尔就望着他,用宽袖替他赶草间螟虫。
夜雨声烦的眼睛忽地瞪大,以剑圣应有的敏捷跳了起来。
“怎么了?”索克萨尔讶异地看他。
“我——”夜雨声烦开口,音调是原来的音调,只有语气有说不出的怪异——“你是谁?”
索克萨尔心下一冷,寒毛倒竖。
“……你又是谁?”
他把手杖拿在手里,慢慢地站起来。
“我想我叫夜雨声烦,”夜雨声烦又说话了,有点稚嫩但是十足元气的声音,“啊,你是不是索克萨尔?”


夜雨声烦只怪异了一点点时间,就直直倒了下去,摔在草地上。再爬起来的时候,又是原来的夜雨声烦。
“我怎么睡的啊,怎么趴下了……”他一边抱怨一边扑打身上的土,“好了,我睡够了,接着走?你还需不需要再休息会儿?”
睡够了?
索克萨尔抬脚跟着他赶路,只觉浑身透入丝丝的冷。天走着走着就暗了,世界进入芜城极地区域,夜空上挂着大片炫彩纷繁的极光。


夜雨声烦再次变得异常。
起初只是偶尔一次,短短的一小会儿。很快,异常就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而且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不是不认识索克萨尔,却似乎仅止于认识而已。他同索克萨尔并肩作战,但却完全不一样——他们演习时,眼前的夜雨声烦像多年前那样活力无比,在空中劈了个剑花,就直直地,正面朝敌队三段斩冲过去——那绝不是平常的夜雨声烦,留声“等会儿见”在他耳畔,就消失进苇间风中。
他甚至看着夜雨声烦从春易老那里要了一把质地不错的重剑拿在手里,却把冰雨塞进了背包。
索克萨尔不叫他夜雨声烦。
他不知道他是谁。


“我说不清楚,我有点头痛……”夜雨声烦揪着自己的前发,“我总觉得我的脑袋里会蹦出另一个我,可是那个我到底做了点什么,我又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怪病吗?还是幻觉?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我精神分裂了吗?”
不,这不是病,不是幻觉。
但他无法解释是到底是什么。索克萨尔攥紧了心脏的位置,那里的疼痛掩住了他的嘴,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走到夜雨声烦面前,将他的手指握进手里,拢到自己胸口。指尖渐次收紧,夜雨声烦坚硬的骨节几乎将他的皮肤刺透。
“夜雨……”他的声音喃喃在嘴里,洇成一片冰凉。
夜雨声烦轻轻地叹息,抽出手揽住索克萨尔的身体,开始吻他。
他们维持着接吻的姿势后退,索克萨尔的背推开小屋的木门。这间简单破旧的小房间里,有个温暖的稻草堆。
索克萨尔继续后退着,直到暖融融的稻草隔着衣衫,刺到他的背。
“你说,我会不会中途变成另一个人?”
夜雨声烦在索克萨尔唇上说。
“不会,”索克萨尔在他的唇上答,“这个时间,只有你我。谁也不会来。”


没有钟,没有日月星起落,他们不知道时间还剩多久。
他们也并不知道已经在一起了多久。


“索……”最后夜雨声烦连说话都显得勉强起来,“我睁不开眼睛……让我睡睡……你等我……”
他倚在麦秸堆里,普普通通地睡着。
索克萨尔用夜雨声烦的衣衫遮盖住他的身体,再将自己衣袍一件件覆回身上。


他握着灭神的诅咒。心里有暴戾的情绪驱使着他,令他耗尽全身力气也要执拗地站起,离开屋子,向着远方绝望地拔足。


他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上高冈,走上他们曾埋下树种的地方,曾亲吻交缠的地方,曾以满地黄花作席、醒来又是一身黄花锦被的地方。
他看着遥远的山崖和溪谷,看着地平线尽头翻滚的乌云。


索克萨尔从浑噩的睡眠中挣脱时,身上罩着夜雨的披风。
他坐起来,有点茫然地四顾;披风柔顺地自他肩头滑下,他仍在黄花的山顶,伴着永不变为黑夜的黄昏。
一阵精力饱满的脚步声沿着小径跑来,夜雨声烦出现在他身侧。
“啊,早,你看到我的披风了吗——”他声调高亢,听起来总是那么高兴,“……咦?怎么在你这里?”
索克萨尔低下头,疲惫地阖上双眼。
“夜雨声烦,你好。”
FIN

“他们还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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