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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喻/18X][ABO] Sambenitos [2-FIN]






十六岁那年春天,喻文州和驿站谈好了到第一站普罗旺斯的价钱;修道院的长老替他付了车资,向他草草道了祝福,便转身离去。车还要等半个钟才开。喻文州看看身边没有人了,扭过头对着秣草堆:
“你可以出来啦。”
一阵悉悉索索,黄少天从草堆上面冒了一个脑袋,四处张望一下,跳了下来,像条淋过雨的牧羊犬一样使劲抖身上的草屑。
“你来得真慢!我早上什么都没吃,饿都饿死了,几次肚子叫起来,险些就被人发现。你再不来,我就昏倒在上面了。”
喻文州莞尔。
“怎么不来教堂?好歹有面包吃。”
黄少天使劲摇手。
“得啦得啦。我跟你讲,我昨天去古尔塔夫的庄子那边和人赌剑,也不知道谁跟我的家庭教师告了密,老头子又是一顿大发雷霆,害我在外面晃了一晚上没回家。早上我还真去了教堂,可是你们那送别仪式真是又臭又长,我就干脆跑出来,到这里来等你了。反正你总归是要来这里的。”
“哈哈。赌剑赢了没有?”
“怎么可能输啊?赢了三十个利弗尔呢。你别看我,要不是那个人高马大的蠢蛋非要赌气,拦也拦不住,他也输不了这么多。”
“弗伦兹?他哪来那么多钱?”
“谁知道。他家好像在私自铸币,那边的人都那么说,”黄少天耸耸肩,“不关我事。”
喻文州噗嗤一笑。
“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领了圣职的人讲这种事,你也对得起人家。”
“跟你讲又没关系,”黄少天露牙笑,“要是跟别的神父说了,他们肯定要拿这件事去要挟弗伦兹家,让他捐几套银盘银杯什么的,至少也要让他买上一百年的赎罪券。你又不会。”
喻文州没答,只微微笑了一笑。
“说起来,你有担心过我没法来送你吗?”
“没有啊,”喻文州说,“你肯定会来的。就像一个诺言一样精确。”
黄少天笑得很开心。
他们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四下里都没有人,上午的阳光悄静地晒在稻草堆上;隔着木头的圈门,驿站的马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
“你要去罗马了……”还是黄少天开了口,“呃,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跟你说什么,反正我能想到的你都能想到……那群老头子们总算聪明了一次,连那个一毛不拔的主教都答应资助你……但是你知道,他们不是为了你好。他们是看到了你的潜力,打算赌一赌你有一天能坐上高位。”
“他们想利用我。你可以直说。”
喻文州很平静。
黄少天点头。
“这我倒不担心,我知道,你也在利用他们。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你这一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崭露头角,当上执事,当上主教,当上红衣主教……你能做到多高,只取决于你想做到多高。你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远到超过他们贫乏的想象。”
喻文州又是眨眨眼睛。
“你也是,少天,”他认真地说,“学院里都在谈论第三次东征和西班牙的局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召集骑士了。你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机会,让你上战场,你就会变成传说……”
“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突然笑出声,“怎么搞的,我是来送你的,你怎么吹捧起我……”
“我不是想吹捧你,少天,”喻文州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们当然有一天会变成主教,变成骑士团的英雄,别人会叫我们尊贵的大人,即使个子比我们高,也得伏下身来仰头看我们。但那一天我们也会有很多很多的身不由己,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感觉到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讨厌的……”
黄少天挥手打断他。
“如果你想知道我怎么看的话,文州,”他看起来异常的认真,“我这么多年,也做了很多蠢事。我糟蹋过庄稼,害农民被吊起来打,我一时意气地跟人决斗,我眼睁睁看着犯一点小错的人被处死。但是,我不会总为做过的事后悔,我知道做了蠢事以后买赎罪券是没用的,给教堂捐香烛做苦力也是没用的,神不救投机取巧的人——教给我这些道理的人,是你——是你告诉我,唯一的赎罪方法就是,下一次一定要做正确的事。”
他拍拍喻文州的肩。
“你也是人啊,会犯错的。但我相信你终归会走向正确。”
喻文州怔怔望他许久,最终以微笑答他。
“少天,我答应你,”他慢慢地说,斟酌字句,“不管此去多少污秽艰险,我会努力铭记着我的初心。在侍奉神之前,我会好好做一个人。”
他伸出手臂,像少年要角力似的,悬停在黄少天的面前。
黄少天目光灼灼回望着他。
“我也答应你,”黄少天握住他的手,“只要有一天我还握着剑,就必须慎重挑选出剑的理由。有朝一日,若要我在杀一人与救一人之间选择,我一定不会选错。”
喻文州的笑容融解开来,稍稍踮脚,吻到黄少天的前额。
“我愿以主的名字祝福你……你出剑就一定会获得胜利。”
他们离远些相视着,然后再次凑近行告别的贴面礼。
房子另一头,驿马已被牵到道路上,慢慢踱着步子,发出悠长的一声呼啸。



终于黄少天不再出现在梦境里,或者说,有黄少天的梦境终于不再黏腻——喻文州睁开眼睛,发觉又一次发情期被生生捱了过去。
“这样下去不行。”
徐景熙从屋子远端走近他,对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知道。”
早已不知道浑噩了多少个钟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被汗透。喻文州虚脱地躺着,无法想象这事情还会有下一次。
他们除了徒增些绝望的知识,依旧对这发情束手无策。
麝香,苦艾,催情的仙茅,催吐的番泻,鞭笞,针刺,放血,他整个人成了徐景熙的试验体;然而除了徒增折磨之外,在减灭情欲这个目标上,根本没一分成效。
他也不知道他瞒过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已经猜到。
他的发情频繁而规律;自罗马归来,他已连续缺席两个庆日。勉强出席了圣灰日的涂灰礼,却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要是再这样下去,简直要错过圣母领报日,甚至复活节。
挡不住坊间流言纷起。主教身体抱恙阶段闭门谢绝一切探问,甚至陛下的使节也都不放进来;结合几年内人群中发生的异变,宫廷中有些猜测,已经接近事实。
清醒的时间里他费尽心力来往斡旋,试图让他定期古怪的消失在人们心中淡去;但发情的怒潮一朝席卷,一次又一次,连和他过从最密的人,也渐渐无法为他辩白。
喻文州清醒地看见自己站在一条破败的船,水从甲板的破洞里漫上来。他奋力地,徒劳地向外舀,自知无法挡住即将到来的命运。

“黄少天去了一趟佛兰德斯。”
徐景熙忽然开口。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喻文州只感觉到浓重的不真实,脑袋一时有点发懵。
徐景熙没发觉他的走神,接着说下去。
“他找到了他曾经的骑士团成员们。就是那些,变成了Alpha,和Omega女性结婚,被你送走的人们。——虽然你平时状态很正常,但我们已经知道Omega和Alpha近距离接触时,可能被诱导出发情。黄少天也知道,所以他不敢直接来找你。他找到了我。”
“……他说?”
喻文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给了你一个选项,”徐景熙也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叫做标记。”

女性Alpha是存在的。你转告他,必须跟时间赛跑,跟那些恨他的人们赛跑,只要人可靠,一定不会拒绝他……他是领了圣职的,他不能结婚,但如果只是情妇的话,里昂的老主教们谁没有过十个八个。说实话,我很讨厌这种想法,更讨厌说出来,但你还是帮我转告他——我无论如何都想救他。
我会继续去找,有一点新的消息,我就带回来给你。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
喻文州几乎能想象出黄少天对着徐景熙说出这番话时的样子。
眉皱起来,认真的,不带停顿的,坚定的样子。
徐景熙已经告诉他,为了解救那些暂时关押起来的Omega,他们已经在找;但,如黄少天自己也明白的那样,他们希望渺茫。
男性Omega的身体变化尚是隐秘的、不明显的,但女性Alpha却不同。她们在分化期长出的外生殖器,使得她们要么永远遮蔽起自己的身体,要么被他人和自己的恐惧推上十字架。无知的、狭隘的、对超越常识之物的仇恨是如此简单而汹涌,哪里一长起些微的芽,就有无数人举着火把,将一整片地都烧成焦土。
喻文州没有否认黄少天的提案,也继续接受着徐景熙死马当活马医的实验。
但他心里明白,到真正走投无路的那一刻,他心里能够接受的选项是什么。


他的时间竟比他想象中还宽裕一点。四旬期在心惊肉跳中过去了,圣母领报日游行过去了,复活节的庆典也顺利地主持了,他的发情期竟然一直没有来。
主日的祭台下他常常能看到他的仇敌们,以那伙奢淫的宫内贵族为代表,因迟迟无法抓到他的把柄而咬牙切齿地望着他。接下来他还能有一个多月的缓冲:这一个多月里,没有重大的、无法错过的圣事。明日是圣马尔谷瞻礼日,但已非节日,他纵使缺席,也无伤大局。
庆典就要结束了,他的心是静的。温黄的光从他头上的穹顶漏下来,教众与教堂石顶间庞大的空间内,一片寂静的白茫。
枢机权杖好好地执在喻文州手里,不知怎么就倒了下来。
好在他身边的辅祭眼疾手快,权杖还没触地就被他托住,交回了喻文州手上。
不太对。
喻文州仍然站在经台前面,在信众的阿门声中领诵着经文。他察觉到了——体力消耗莫名地快,口舌也莫名地干燥起来;并没有站立太久,双腿却切实地开始颤抖。同时,他闻到了自己身体深处升腾起来的没药香味。
在这种时候?
他垂下眼,几乎不可察觉地,稍稍将语速加快。
并不是捱不过去。他第一次发情时,在枢机阵中;第二次,他还没掌握自己的规律,在弥撒正中。他都靠着强韧的意志力,完整而不失风度地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缕橄榄的清香撩拨了他的神经。
他忽然就看到了信众的前排,一个在转暖的天气中也仍旧裹着裘绒,瑟瑟发着抖的身形;那是个年轻人,时不时抬袖抹一把汗,头狠狠地低下去,仿佛抬起头就会被看穿某种秘密般地,拼命掩藏着自己的形貌。
是个Omega。
喻文州已经有了些经验,能够迅速判断出来。
可是为什么在这里?他显然清楚自己在发情,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自己暴露在人群中的危险——那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来到祭典当中?
又一瞥间,他便懂了。
他看到年轻Omega身边站立着的,那位衣着华贵的陛下的宠臣。在上一次肃清之后,这一位宫内男爵新近成为了他的仇敌——他们是消灭不完的,总是一茬削去,一茬又长起——他毫不掩饰脸上腥膻的嘲笑,他满怀自信地,将陷阱展示在喻文州面前。
——原来Omega之间也可以诱发发情。
喻文州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保护在地牢里的Omega们没呈现出任何规律,几乎是一刻不断地受着发情的折磨。
这一次他的敌人所知,比他竟多出了一步。
他的心猛地慌张起来。
他意识到,即使他于明日的瞻礼日可有可无,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选择不出现。
那就等于把一切昭告他的仇敌。


到走投无路的最后了吗?
喻文州这样想着,心里一个淡淡的苦笑。
决心暗暗在心中下定。
他忽然站直了脊背,望向人群的最后,那个他一早便发现在那里的人。


黄少天回来了。
他刻意穿粗布衣衫,不戴大帽与剑,试图将自己隐藏于平凡,站得极远,怕近了对喻文州是危险。
但喻文州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他对人群藏匿自己,却并没对喻文州藏匿自己。从始至终,信众们都低着头,跟他的语调诵经文;只有黄少天,头始终昂着,如炬的眼睛直望向他。
他无法不回想起黄少天自旷野归来时的鲜活颜色,冲在骑士阵前方的矫健身影,传说中那个一往无前的锋锐的灵魂。
他给过他一个祝福,自己却陷于诅咒。
他相信黄少天一定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困境,他的没药香;就像他自己,伸出舌尖仿佛就能品到那清冽的波尔多。
圣血的味道。
他不再试图遮掩,任他的苦甜浓烈地扩散。搔痒加剧了,四肢百骸的热度都在上升着,然而他努力将最高温度的灼热注入自己的眼睛,毫不隐晦地,直直看着黄少天。
他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塌陷,身体已经开始向深渊坠落。
然而他固执地伸出手,哪怕山河已经摇动,地狱张开吞噬他口舌,他也在这最后的时刻,向着那个方向。
那里还剩下希望。
你一定要懂。
你一定会懂。


他从深渊里抬起了头,正听见午夜的钟森然敲响。
烛火已经全部熄灭了。屋子里四处堆满了黑影,壁炉,书架,供他小憩的便床,和十字架,阴影在每一个角落铺展开来,门在对面紧紧地锁着,夜半的死寂当中,只能听见自己清晰的耳鸣。
门前站着一个影子,没披斗篷,也没戴帽子,衣物合身,包裹得整个人瘦削挺健;漆黑的轮廓被屋子里浓郁的黏潮模糊了棱角,显得暧昧不明。
“少天。”
他说出口的像是呓语,而语调却肯定。
“你来了。”
“我来了。”
黄少天答他:
“你有担心过我会不来吗?”
喻文州稍稍地愣了一下,然后笑出来。
汗水随着他唇的弧线流向下颌,凝成一滴,向桌毯无声地落下。
“没有。你会来的。”
他艰辛地笑着,补充了一句。
“像诺言一样精确。”
黄少天好像也笑了,鞋跟轻轻地磕了一下地。
“告诉我你的打算。我们时间不多了。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才发信号给我……但你要我做什么,我想你明白地说出来。”
喻文州嘴角现出更浓烈的笑容,带着决绝的苦味。
他浑浊的眼睛投向黄少天的身侧,影影绰绰中的突起,剑柄的轮廓。
“少天,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他颤抖的声音维系着最后的镇定。
“标记我,或者杀了我……”
他相信自己没有错。
“给我个归所。我是法兰西的红衣主教……我无法死在火刑架。”

黄少天在黑暗中垂下了眼皮。
他并没有花时间思考。
要说决定,一早在市集上,在他意识到喻文州成为了一个Omega的刹那,就已经做好。

“文州。”
黄少天绕过宽长的桌子,一步步走到喻文州身边。
他醇厚的酒香铺天盖地,喻文州的眼睛都要醉出汁水。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
他解开腰侧的绶带,手向后一甩。
“你给的这个选择再清晰不过。我没有任何理由选错。”
冰雨落在厚绒的君士坦丁堡地毯上,发出闷钝的声响。
他摘了手套随手扔掉,向喻文州伸手。
“其实我早就决定了,我只需要你的许可……就算要承受堕落之名,我也会将你带走。对你来说,这一定会是解救。”
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相视。
“我准备好了,少天……”喻文州舒开眼眉,“来,解救我。”

黄少天伸手揽住喻文州的腰,将他放平在桌子上。
被黄少天触到的刹那,喻文州只感到一阵致命的酥软流过后腰,流过胸口,下身茎体猛地一跳弹,同时一股滚烫的汁液涌溅在早已湿润的甬道。
他发出一声低重的叹息。
他想象不到他从未经历的事;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脱离他的预料。
他的头被放下来,触到长绒的桌毯,跟着双手被放置在头的两侧。他偏了偏头,袍袖的枢机红色大片地铺开在视野里。
黄少天俯下了的身体,来吻他的嘴。
口唇碰触时是干涩的,随即就被舔舐上了一层潮润。唇舌交缠的时刻,喻文州明显地感觉到黄少天的重量一分一分地压了上来,胸口贴向胸口,越来越紧,狂野的欲求的心跳杂在一起,已经无法正常地呼吸。
黄少天的身体同他一样,是不稳定的,震颤着的。只有隔着层层衣料抵着他腿间的那根东西,带着目的性无比明确的坚硬和灼热。
黄少天吻着他,双手伸下去,解开枢机教袍,解开乳白长衣,动作越来越快,最终失去耐心,直接将亵衣撕破。喻文州的身体失了束缚,裸露的皮肤一凉,双脚不自觉地抬起来,勾上黄少天的背。
那份坚决和热度,仿佛感觉不到羞耻似的——茎体下方,潮湿而翕张着的穴口,几乎要直接贴在黄少天身上。
黄少天的唇开始沿喻文州锁骨向下,一路凌乱地吸吮。喻文州将双手从袍袖中挣脱出来,去揽黄少天的脖颈,脚趾在半空中绷紧,唇紧咬着——被克制的呻吟化成几滴眼泪,无路可去地在眼眶里打转。
怪不得十字架背后总有一道黑影、
怪不得魔鬼永不缺少同盟、
怪不得人类再三背约堕落、
怪不得前路是火和绞架,也有誓死者甘愿前行——
黄少天的征程越过心口,腹脐,进一步探下去,在他的马眼前面呼着热气;猝不及防地,他伸出舌尖,飞快一舔他汁水淋漓的前端。
喻文州一声惊叹,呼吸一滞,全身颤抖着挺起,射在了黄少天脸上。
一片空白席卷了他,心原本跳得像战鼓,此刻却像一切骤停。
他剧烈地喘息着,缠在黄少天背上的双腿忽然乏力,不住向下垂去。黄少天拉过喻文州的红衣,为自己擦拭了两把。
他把枢机袍推到一边,重新凑到喻文州的脸前,带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真是罪孽深重。”
他说。
喻文州失着神,只觉得下身的入口处抵住的那根滚烫的柱体,隔着粗糙的马裤来来去去,擦得他无法回应。那里的湿润他本就不能理解,高潮那一刻,涌出了更多的不可思议的热流。
“少天……”
他口中喃喃不成声。
“……来……”
“不用你说。”
黄少天的语气透着一股劲的焦躁。
他稍稍离开些,带着不耐烦,解襟扣,解肩扣,解腰间束带。他最后的外壳也被完全卸下,沉重地散乱了一地。喻文州赤裸裸地躺在衣物之间,稍稍偏过头,喘息着,向他望过来;红色的长袍垂下桌子,一直垂到地毯上,端沿上金线绣成的十字架在黑暗中也隐约可见。
“文州……“
黄少天再次覆身上来,锻炼良好的肌肉线条一寸寸和他贴伏在一起,传来温热的重量。
“准备好了?”
喻文州汗湿的脸回他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我不用准备什么,是我邀请你的。”
黄少天和他几乎脸贴着脸,就在他眼前皱起了眉,像不满意这个回答。
“文州,别说冠冕堂皇的,”他说,“你浑身在发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害怕。给我点肯定,不好吗?”
喻文州双手攀在黄少天脑后,把他的头拉得更近,浅浅地吻着他,在黄少天的唇上对他说话。
“对不起,少天……我在祭台上呼唤你帮助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你,或者死亡……我都不害怕。我不怕死。更不害怕你。少天,要说冒渎,我早已重罪加身了……如果你知道,这几个月来,每次发情的时候,我都……已经在梦里不知多少次让你……”
黄少天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嘴。
待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图,黄少天才放开,看着他眼角红透,喘息不定。
“那我也让你看看,我这几个月、不对,这几年,每次冲动上来的时候,我在脑袋里,都是怎么对你的。”
黄少天抬起上身,拉起他的双脚,放在自己肩上,筑起那个最合适侵入的角度。
坚硬的尖端抵住肉孔,喻文州有一瞬间窒息。
黄少天的眼睛带着种无法解读的深邃;在进一步侵入之前,眼睛里的光率先钉穿了喻文州。
插进来的一刹那,喻文州猛地从身旁抓起一团衣物,塞住自己的嘴。
霎时间快感沿着黄少天的茎体一路垂直上涌,热流倒灌入脑,在眼前哗地散成一片白茫。他侵进的甬道远超他想象地湿淋滑腻,他用上了过大的力气,第一击就走到了太深的地方。
“……该死。”
他简直说不出别的话来。
定了定神,他看看喻文州的样子:喻文州的胸腹绷得紧直,脖颈深深后仰,咬进嘴里的红色衣团遮了他大半张脸;一只紧闭的眼睛未被遮住,眼泪不受控地汩汩涌出。
在他看着喻文州的时候,那个裹紧他的洞穴好像怪罪着他没有动作,一松一紧地微微颤动着,邀请着他。
热气直接在脑袋里炸开。他抓紧喻文州的腿,很快就失去了冷静。
喻文州咬紧着布料不敢松开。湿润的肉体摩擦声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耳鼓,火在尾椎烧起来,分成两路,一路向下烧到脚趾尖端,另一路从后腰升起,在脊背扩散,往上爬到双肩,手臂,整个身体都逐渐燃烧起来;像但丁跟着贝阿特丽齐在天堂的阶梯一路向上,一直通向开满玫瑰的圆形剧场,眼前的白光一分比一分更耀眼。
黄少天的汗从额前滴下来,沿着喻文州的肚腹往下流。
一切像是涨潮。滔天的浪逼上来,几乎像要把人在滩涂上拍碎;然而那潮总是涨得不够,总归欠着一点什么,吊着一口气。等着被催上巅峰,浪却又唰地褪下;心也跟着落回了水平面,稍稍得到呼吸的机会。——然后,紧跟着就是更厚重的浪,更高的温度,更不可违逆的强大力量,把他们向另一个、更高的巅峰上逼去。
口中的衣物被唾液浸透了,终于沿着嘴角落了下来。
喻文州紧闭双眼,嘴边流出零星断片的呻吟声。
眼看就要到了,就差一点点。
有什么地方,像有锁链断掉,一扇隐秘的门悄然打开。
“少、少天……”
他忽然被触到了一个缺口,本能地挣扎着想抽出身子来。
“嘘、别动。”
黄少天伸手按住他的腰;手心里的汗让他几乎滑脱。
“让我标记你。”
啊啊。
头脑已经融化干净,本也无法再思考。
喻文州一点点放松自己的肢体,带着些微的恐惧,期待着那种完全未知的嬗变。
“你痛吗,文州?”黄少天伏低在他耳廓里,话声湿濡而断断续续,“文州,我是说胸口,我整颗心是涨满的,随时都要碎掉一样的痛……”
前端一点点挤开了闭合的腔壁,探入那个尚无人知的领域。人的身体原来还有这样的构造吗?不,就只有Omega有。只有在愉悦到达顶峰的这一刻,这扇门才对他许可的人开启。这将是亵渎、还是圣礼,是神的旨意、还是魔鬼最精妙的设计?
喻文州没法用任何语言答复,只能茫然地伸开手,抱紧了黄少天。
黄少天柱体的某一部分不可思议地膨大,严丝合缝地与喻文州嵌合。
被汗水、唾液、泌液和精液濡成沼泽的石头房间里,没药香和酒香让人眩晕的囚牢里,忽然一阵庞大的光盛放开来。
在眼前不可直视的光芒里,喻文州分明看到了神迹。

在半空中岿然默立的月,闪了一道白昼般粲然的银辉。


就在短短几刻钟之后,月还没来得及西沉,露还没在草尖上结成珠子,出现在地牢里的黄少天,已经引起了一阵狂热的骚动。
那里是他曾经的骑士团。
看到他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他剩下的骑士们已经被禁闭了太久,知道铁门外是无尽的绝望,但门里的希望也所剩无几。
是黄少天给他们带来了未来。他在他们的簇拥中,宣告了他们即将被归还的自由——他因时间紧迫而加快了语速,连久违的感叹和拥抱也显得格外仓促。
车与马将在天亮后备好;他们需要做的,是在瞻礼结束的钟声起时,带上他们的武器冲出牢狱,冲出城墙,去蒙马特,和从另一条路被送出城的Omega们会合——只有十几个还活着——然后,随便他们到哪儿去。
随后他们被告知了有关他们身体的、已获知的一切,包括Omega的发情,和Alpha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标记。
“你们将面临来自自己身体的最可怕的危险,远比外界想要杀死你们的力量可怕得多。你们不要忘记荣誉——你们用自己的勇敢和忠诚为你们争取来的东西。不管你们被命运所迫采取怎样的选择,你们都是主的荣光。接下来的成败靠你们自己,我的祝福,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看上去有点虚弱的喻文州站在黄少天身后,一袭夜色的黑袍替换了他的红衣。
骑士们单膝跪下,在他手中的圣经前,行了最后的宣誓。
他们离开前,站得最近的骑士唤住了喻文州。
“您瞒得过普通人,但已经瞒不过我们了。您是个Omega,但我们对您不会有任何冲动;您的身上,已经刻上了他气味的烙印。”
他对喻文州说。
喻文州笑笑,没有否认。
“我懂得你的意思,感谢你的提醒,”他说,“大概,明天,我就会被敌人发现。我已准备好了对自己的审判,这场审判不是来得太早,而是来得太晚……在我还能够说这话时——愿你永远为主所保佑。”


回到宅邸时天堪堪将亮。
大敞的窗已散去了屋里的情味,喻文州在收拾干净的桌前坐下,提笔写自己的绝罚书。
违逆教宗谕令,施恩于魔鬼的造物。罔置主罪与罚的标尺,庇护百余应受极刑的异变体。如此不敬不诚不信不悔之犯,合应开除教籍,逐出基督在世上的国。
以枢机主教喻文州之名义。


喻文州穿过被烛火和乳香簇拥着的宽敞的过道,穿过一道道开敞的门,到达他座堂的祭台之上。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位置,也是市民们最常看到他的位置。今日的他,垂着眼,微蹙着眉,慢但沉重的步履,好似背着十字架在行走一般。
柔光为他更添了一分神圣。
信众似乎被谜样的庄严感染了,整齐地诵起圣号。
听惯了的语声,竟让他有些感动。他根本没去注意此刻他的仇敌是否在场;这已根本不重要。
他已不再是一个主教。甚至不再是一个基督徒。
他僭越地抬起不属于他的权杖,支撑着不属于他的冠冕,心下却如此宁谧平和。仿佛在身体的燥热被扑灭的时刻,心也重新获得了平静的能力。
喻文州呼吸着身边缭绕的没药香味;这味道已经微薄得若有若无,反而是其中掺杂的葡萄酒味道,像清水面上一滴深紫色染料,宣示着绝对的存在感。
唱诗班的歌声升起时他想,当基督在旷野遭遇魔鬼,也并不会举起枪矛或火把;他会睁开着他悲悯的眼,张开手给魔鬼一个拥抱。


他走下祭台,一步比一步更快。司铎、执事、辅祭、读经员在他后面跟从着,渐渐各归其位,各入其室,最终回回转转行到大理石长廊尽头时,只剩他独自一人。
黄少天在那里靠着墙等他。
“走吧,”喻文州说,“他们不傻。他们带了那个Omega来,我能闻到他们在那里。很快就会有人,带着剑和火把来找我们。”
黄少天满不在乎地一甩手里的剑柄,响亮地磕了一下靴上的马刺。
“不来个百八十人,我还真不当一回事。不骗你说,文州,”他有点奇怪地嘿嘿笑了一下,“现在我身上,真是有使不完的劲。”
喻文州知道他的意思,很坦荡地冲他笑了一笑。
“我倒希望他们不知道我的Alpha是你,否则说不定真的派来百八十人。”
黄少天清楚地听到了“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一烫。在这不合时宜的当口,心竟也擅自变得雀跃起来——他忽然觉得,接下来等着他的,真的是一场突围才好。
他们快步向教堂的后门行进;马厩在那边,那里有甘甜味的水和充足的草料,等候着久经试炼的战马。明亮的廊柱和窗、明暗和冷暖的空气在身侧渐次倒退。黄少天一时想起了几乎要丢在记忆深处的,小村庄修道院里的脏兮兮的走廊。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有太多东西不一样了,但他分明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想要把剑柄和命运紧紧握在手里的心情,并没有一刻从他的心中离开。
他为自己设想好了开战的场景——他要把手套向空中掷出,在它落地前用剑切削为碎片。这不是决斗的礼仪,而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宣战。
喻文州算得太好,他不由得感叹。他们将共乘他的战马,一路奔行;而就在看到城墙与吊桥的同时,他的骑士团将在另一座桥头举事。混乱会保佑他们,不管哪一方制造出机会,都将是双方的机会;而在机会出现的那一瞬间,成败就只看他的剑。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
“喂,你的祝福还有效吗?”
喻文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虽非有意,但我终究走向了背叛……主已不会再垂顾我的语言。”
他甩开他鲜红的斗篷,向后丢进风中。
“……但你的剑,不会失去力量。骑士的胜利誓约,可为你的上帝,可为你的领主……”
在这关头,他也一同微微地笑了。
“也可为你的希望,和你坚守的爱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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