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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7日/关东大赛决赛、幸村手术日
忘川枫渡
幸村精市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橙黄的夕阳铺满了世界。
他走得累了,在河岸的坡上顺坡坐下来,仰头看着天,看着棉絮状的云和风一起,在微凉的空气中扶摇直上。河的两侧都是无人的街道,干净得只有满地黄和红的落叶。家户都闭着门;对岸有一家没关玻璃窗户,白棉布的窗帘从窗子里钻出来,跟着风的动作,翻滚舞得妖娆。
不知道多少人已经过河去了。但对岸的土地如此宽广,不管多少人过去,看上去也依旧空空荡荡。
枫叶不知从哪里落下来,无声触到水面,然后沿着河水慢慢地淌下。幸村望望,河的上下游都看不到尽头:上望不见枫叶的来处,下望不见枫叶的去处。
它们只像时间一样,没有头没有尾,悄悄静静地漂过。
他紧了紧围巾,风越来越凉。
对岸的草坡上,草尖已显出了枯萎的端倪。只有几根伶仃的曼珠纱华,开在远处,红丝线样的花瓣向天怒张。
从身体和草地接触的地方,传来泥土潮湿的凉意。不知为什么有种怀念的感觉,像清早训练毕,倒进草丛时汗珠在草尖上撞碎,露水化成的凉气和泥土的味道一股脑儿向上蒸腾。稍稍一出神,就仿佛能听到鸟鸣声,呼喝喊号声,还有球场上特有的、自己最熟悉的,球网牵拉立柱时的吱呀声响。
……啊啊,还没到最后,不可以开始怀念。
幸村静静地对自己苦笑。
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了。不知这个赌该不该打,打得是好还是不好。不去赌,还有大半辈子的生命,画笔和诗集,花圃,夏凉冬暖。
而决定去赌,竟已把自己推到了这河边上。夕阳铺天盖地,建筑的影子拖长,红和黄的世界里加上些灰黑的斑驳,美得有些凄惶。
据说别人的这条河,枝枝蔓蔓,淌出无数个分叉。若某一个时间上,命运有不同的可能性,这河就岔开来,把你已选择和没有选择的未来一同记录。你没选择的那一途命运,也存在于某个交叉的宇宙中。
而如今自己的面前,只剩这一条单薄的河了。向前向后都是一条路,简直像极了自己的孤注一掷。
金红的水寂静不语,波纹粼动,在视网膜上闪出一个个星星。
幸村站起来。满世界的暖色马上包裹了他整个轮廓。一道影子在地上拖得漫长;他抬脚,回到河堤上面的路面。
他向河的上游走,影子也跟他一道。
不知不觉中,有三四个小孩子从他的身后跑来,笑笑闹闹。他回头的时候,小孩子们擦过他的身边,往他的前方风一样跑过去,不见了。
他认得了,那是小时候,和他一起上网球课的同学。最初他和他们有没有不同,他已经没印象了;他只知道一天天的训练过去,这些人渐渐被他抛在身后,渐渐失去了同他对战的资格。最终他也没有费什么心,顺利地就把被淘汰者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又走着,不小心瞥到身边的矮墙里面有个晾晒架,林林总总,摆着些零碎的东西。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他却认得许多,都是他自己用过的:没了弹性的吸汗带,磨起了毛的运动袜,生平第一双不合脚的YONEX,南湘南小学穿旧的制服。少年班坏掉的球拍拉线机是不该出现在街道上的大型垃圾,此刻却那么傻呆呆地丢在路边。
东西都很近,伸手就能够到。幸村想把那双鞋拿起来,它们却在手指碰触到的时候,化为了尘土。
啊啊,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三途川确是一条河,黄泉路也确是一条路。挂了电话后的那一针全身麻醉,将他送进黑暗和未知,将他不明不白地带到了这河边,这路上,一如那个冬天在车站不明不白地倒下,现在也要不明不白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三途川是一条河,黄泉路是一条路,但三生石却并不是一块石。
十五年的人生虽短,却有那么多丝丝碎碎的记忆,根本不可能在一块石上写下来。记忆化成了具体的形态,怀念的,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全都沿着这河岸一路铺展,成一堵巨细靡遗的纪念墙。
若这是人生最后的风景,竟这般静谧如画,也算是少许宽慰吧。
是吗?
什么东西猛然出现在视野的角落里,幸村一抬头,见一家阳台上晒着从短到长一排不同尺寸的立海队服,随着他的身量从国一长到国三——而刮在一杆长杆上探出来的,是他们两次夺冠都带在身边的校旗:有如插上敌阵中心的军旗一样,带着所有的荣光和喜悦,在半空里抖出猎猎的风声。
鼻尖突然酸痛,难以压制的流泪的冲动。
他们,他们已走上赛场,正挥汗如雨,掀翻一个个杀到眼前的强敌。
他没有怀疑过,这一次军旗仍会在前线飞展,他们仍会捧回那至高的金杯,立海的胜利中含着决绝,绝不会有任何人能在路上阻碍。
而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触不到的地方。
或许是这一次触不到,或许是永远也无法再触到。
手术的风险他全都了解,自以为做好了一切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个关口,竟是这样的不甘心,不服气。放手一赌,却如此怕输。
幸村双手捂住脸,悄悄地蹲了下去。
又不知多久,天仍是一片橙黄,仿佛这个世界永是黄昏,夕阳永不落下。什么都是静的,连同飞过幸村头顶的漆黑的鸦。一种发自身体深处的宏大乐曲在灵魂深处撞击着身体,从内侧鼓噪着耳朵。
幸村慢慢站起来,像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力气都失去了似的,背有一点佝偻,走了几步,才重新挺直起来。
右手边的房屋渐渐零落了,这里仿佛是街区的尽头了。在最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他分明看到自己在学校管理的盛大的花圃。春日时的万千红紫,本应条理清晰地分条按片生长,在这里却没人修剪,熙熙攘攘乱乱哄哄,以极具生命力的姿态彼此争抢推搡,最终到了占据整片视野的杂乱。
幸村停留了片刻,便又接着向前去了。
再什么没有房屋建筑了。路的一侧仍旧是河,又是金色又是黑色的河。另一侧只是漫展开来的荒野,远处隐在深重的迷雾里,看不到头。荒凉的路上,夕阳斜挂,前后再也没一个人的影子了。
幸村看到了河岸上的渡口。
走近去看,只见码头上漂着堪堪能坐进两人的木船,没有系缆,随随便便地在水中晃荡。船上没有人,没有传说中的那位黑袍的引渡人;只有满船的红枫叶,散乱铺在船底逼真的泥泞中。木桨挂在舷畔的铁环里,随着水流微荡出波纹,发出无声的邀请。
不,我不会上船的。
幸村退后了半步,好像怕那水里突然有什么怪物跳出来,一把将它抓下去。
我不会上船的。我是为了回到球场,才走到这一步……
他站着不动,和哪里的什么力量做着沉默的僵持。
最终他还是沿着酸朽的木台阶下到了水边,伸手推了推,让那船离了岸,朝河水的中间漂过去。
他回到河堤上接着走,回头看看,只见船在河心,顺着水慢慢地流远了。
突然前路上啪的响亮一声。
幸村惊讶地,猛地转过头:不仅因为这是他来到这里后听到的第一声响,也是因为他非常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响。
果不其然,他看到丸井,就在他正前方;粉色的泡泡糖刚刚破掉,在他嘴边糊了不规则的一圈。他熟练地嘟着嘴,运动舌头和牙齿,让泡泡糖回到口中。
“你来啦,”他打招呼,“怎么样?”
幸村笑笑,又摇摇头。
“就快好了。”
“那你为什么摇头?”
因为我竟来了这里啊。
本应是全身麻醉,陷入长久的睡眠,再睁开眼时,已到了未来。球拍会回到手边,荣耀也仍会接踵而来——本应是这样而已。
而我却到了这里。
风真的太冷了。
他没有回答丸井。那不是丸井,他明白,只是他心里的疑惑痛苦,非要明白地走到他面前来,用他熟知的样子向他提问……
但他总归很高兴,到底能多看到了一个他熟知的样子。
也不知那边的世界还有没有记忆,又没有幻想,有没有不能割舍。
多少个难以入睡的黑夜里真切地恐惧过,哭过愤怒过,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过。抗着那些恐惧走到现在,多少也习惯了。
他不由得望望对岸。那边仍旧是祥和安静的街区的样子,看来看去,却从没一个人的影子,连生物的形状也从未曾见。
不要想了。
丸井的样子已经消失。幸村紧紧衣襟,照旧向前走。
又是一个渡口。
临水的木亭子里面,蒙黑袍的死神背对他坐着,手里拿着桔梗,漫不经心地玩耍。撑船的篙在他左手上:看得见的部分有两米长,更长的未知长度,探进黑漆漆不知底的深水里。篙杆靠近水面的地方,颜色太接近黑夜,竟有几团萤火飞绕不绝。
幸村有点寂寞地笑了。
“仁王,”他出声低低地问,“这是你的兼职吗?”
心情好像比想象中轻松,竟还有开玩笑的余裕。
仁王半转过脸,咧开细长的嘴,给他一个无声的笑容。
然后他也消失了。桑原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裹着一件和仁王一模一样的黑袍子,从河堤的远处走过来,四下张望。
“我的篙……”
他根本没有看到幸村,像从一个黑影走进另一个黑影,一眨眼就走完,不见了。
幸村下到小亭子里,寻着仁王刚刚出现过的位置,坐了下去。
离水更近,潮气也更盛,脚下堆积着的枫叶发出陈年的朽味。木板上没留下一丝干燥温暖,仿佛这地方从来没出现过任何一个人。蚊虫从水面上升起,不会停下叮咬,只是在他耳边一圈圈地绕。想不到这里竟是如此逼真,都到这里了,还要忍受这些细碎的不值一提的困扰。
已经很安静了,就不能让我更静一点吗?
抬起头的时候,柳和柳生并着肩从堤上走过去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凶手们动机大都是比较普通,而江户川乱步……”
“……本身就对爱伦·坡高度推崇……”
他们说话的声音从来不大,离得稍远,就听得不甚清楚。
幸村也没开口呼唤,任凭他们在压低的探讨中渐行渐远。
毕竟那并不是真的他们……毕竟他在心里,始终相信着,不去叫住他们,刻意告别,就不会真的永别。
可是万一这就是真的永别了呢?
四肢中的疲乏愈积愈盛,他忽然害怕起坐着太久,身体要和木头凳子长在一起,或者化为石像,或者更干脆,血肉直接像花一样枯萎。
可他站起来,又不知该向何处去。
非得过河不可吗?
他又回到河堤上了,茫然四顾,只看见这边是无穷无尽的路,荒野,一条河流亘在前头。河对岸有房屋,有皴裂的木门和冒出头的钉子,有掩藏在庭园里的榆树和秋千架。那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归宿。
“柳前辈——”
切原高喊着,从路上来了。
他从柳和柳生来的方向来,向他们去的方向去。切原一面全速奔跑着,一面高声呼喊,手里拎着一本杂志和一本数学习题册,像泡过水又风干一般的皱皱巴巴。
“啊、幸村部长!”
切原猛地看到他,刹下了脚步。
“嗯?”
幸村有点漫不经心。
他尚没期望切原的出现,切原便出现了。多少有点意外,但他不想在意。他心里专注着一团危险的心不在焉,消磨着行将走到尽头的意志。
切原有点不知所措,好像拿不准这一声“嗯”的含义。
“我,柳前辈说,今天帮我补习功课,所以……”
“比赛呢,赢了吗?”
他知道切原为什么会出现了。也想起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什,什么比赛?今天没有练习赛啊?”
“什么比赛?”
幸村身体探前,抓住了切原的肩。
“就是你说没有我,也能够轻松取胜的那场比赛、不就是今天吗?”
切原挣了一下,眼睛里都是惊讶。
“对,对不起部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是——哪场?哪场比赛?”
暴怒突然升腾起来。
幸村的手指突然迸出健康时都不可想象的力气,深深掐进切原肉中。
你说什么?
你们不是说,即使手术失败,即使我永远无法再握拍,你们也仍在这里,你们带着我的愿望走上赛场,你们会将它完成——
怎么能?
我的人生本就只有一途,走上战场,然后胜利。就算,就算我无法亲手——你们怎么能连胜利也得不到?!
怎么能!?
“部、部长?”
幸村后退两步,放开了切原的肩膀。
切原的眼睛里都是惶恐;趁着被幸村放开的一瞬,幻影逃走似的消失了。
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像要吐出所有污浊一样,用尽力气呼出来。
金红的云、火烧的霞在他头顶集聚,天旋地转,枫叶萧萧下落。他绷紧了手指,又绝望地松开。
他想知道答案。
河水的声音变得愈发浩荡,直如江海。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涨潮。
他知道,最后一艘船不时就要到来,那将是一艘他无法再逃避,无法再拒绝,注定将裹挟着他的命运,载他前往彼岸的船。
是我决定接受手术。
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真田……”
他闭上眼,试探性地,喃喃地呼唤。
“……真田?”
“我在。”
真田的声音答应他。
幸村睁开眼,果真看见一个栩栩如生的真田的样子,像从未背叛过他的期望般地,无声地出现。
“你也在?”
真田反过来问他,好像幸村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
幸村一时不知该回应他些什么。
我还在吗?
“我在。”
他点点头。
真田凝视着他,眉还是皱着,面色却温和。
“既然你在,就指导一下训练吧。”
他用眼神示意幸村身后的椅子,让他坐下。
幸村低头望望,竟然真的看到学校的网球场边的长凳,刚好就在他身后。
他坐下来。
他的眼睛亮了。
他坐下的同时,立海大附属中学四块网球场地全貌瞬间在他面前展开。
这是他称王者的领地,烂熟于心的肢体动作,网球碰触场地反弹的声音,和球拍线撞击的声音,挂网的声音,大力扣杀时耳边的风和雷的声音——他熟悉的人,部员们,正选或是预备役,无数慕立海之名前来的一年级,在他面前跟着节拍动作,挥汗如雨,疲劳的肌肉在轻微颤抖,又在钢铁的意志下坚持完成了下一个动作。他们随着身体的动作高昂地呼喝,口号声化作上升的空气,高天上也风起云涌,霞光晕开成胜利的金色。
“给我用力!”
真田在他旁边,高声喊。
“幸村部长回来了!给我用力——!!”
“Yes sir——!!!”
嘹亮的回答让整个世界都震颤。
幸村绷紧了嘴唇。
是的,这是我的立海。
立海本就是这样——正如他从未以失败辜负过立海,立海也绝不会以失败辜负他的心愿。
有什么东西沉沉落下,安静地伏在心底。
船就要来了,载他扬帆出海;他已经听见汽笛声。
就剩这些时间了。
他只等着真田告诉他,他已完成约定,待他醒转,就能看到他们满载荣誉归来——虽然连冠军都已经变得熟悉而简单了,连冠军都已不值得再大哭大笑了——但他们仍会拼命赢回来,因为得来容易并不代表失去也无足轻重,因为幸村自己,也拼上了命。
他只等着真田开口,甚至几度带着希冀扬起脸看他。风几度起,潮湿的空气卷裹着血一样红的枫叶落地,磕上运动鞋的边沿,又再度平地飞起,朝着河流摇摇坠去。。
可真田依旧一言不发。
他神色岿然,一如既往的煞气面色。双臂抱在胸口,完全无意开口说话。
幸村突然抬起头望着真田笑。
真田发觉了他在笑,也转头望着他。
在遥远的水平线,天和水相交的地方,他已经看见船的轮廓,诺亚方舟般庞大的身体——再不惧任何风浪,任何困苦,不惧史诗般的洪水与神的降怒,带他去他的彼岸。
“我要走了。”
他说。
真田蹙着眉,稍稍眯起眼,却仍旧没有开口。
他只是伸出手,让幸村抓住他,借他的力,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终会知道,在这场恍若大梦的睡眠里,你们以怎样的姿态将胜利揽入双手。
而不管你们如何胜利,辉煌还是艰涩,直落三局还是苦战到底,我都将归来,都将获胜,都将重登王座——我将不惜一切来报答我所爱的,即使那需要我自己一遍又一遍将深渊蹈过。
“我哪儿都不去,除了胜利之地。”
他说:
“我还有,同你们的约定。”
END
“19床幸村精市。体征平稳,预计晚间麻醉药过效,9点后请护士多注意。……是,手术很成功……也是他自己命大。有运气成分……听说是网球运动员,再多观察吧……能挺过手术,预后再看吧……”
在交班医生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中,幸村精市阖拢着眼皮。恍若不知世事,恍若永远不会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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