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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hrs][银魂][高桂] 败血症 [FIN]

败血症:细菌进入血循环,并在其中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引起的全身性严重感染。

 
————

 
六月末,江户梅雨,暂时歇止了火灾,歇不止打架。小楼呆呆地站在遍城的降水里,淋透了,没人知道它已经如此狼狈着站了多久。咯咚,咯咚。小楼底下路过个敲梆子的,咯咚,咯咚,时至五更。鸟雀该起早,虫子也该出洞……
 
可是没人理。
 
他仍旧叩着梆子,和着巷子对面飞檐上淙淙的流水,半步拖半步挪,慢慢地走。
 
*
桂睁着眼睛等江户的黎明,而黎明没有来。
 
屋子里是晦暗不明的光线,轩轾大敞,六月末的潮闷湿气顺着地面爬了进来。低气压,他觉得心慌。心跳好像跟着梆子一声一声远了,微弱了。最终归了寂静。没有灰土,没有一丝燥热,连一只蚊虫也没有。
——披了外套站到窗口的时候,晨雨小了些,天色少许明亮了一些,将就就算是天亮了。稍歇片刻,街上起来了蠢蠢的骚动声,像有虫子拱土,像一场油雨过后种子在往外冒芽;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变得熙攘,隆隆松动。
 
江户依旧和平……
 
只因为你,依旧遥远。
 
他扯了扯肩上外衣。它自私得很,完全不理会他的情绪,挽着他的心一起,悬挂在将坠未坠之际。
 
*
那时他正专注听屋外人声物语,完全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拉开合扇。
 
[早上好,桂先生。]
[我说「早上好」]
[在想事情吗
是不是不该打扰你?]
[说句话吧,喂]
[喂]
[算了,我还是去买可乐饼面包吧]
[诶]
 
伊丽莎白沉默地放下木牌静静离去。
 
身后拉门忽然合上擦出闷钝的嘶啦声,像棒子打了草,一下子惊了桂。迅速转身,外套顺着肩滑了下去,扑在席面上。没扬起一丝尘土。
 
「……谁?」
 
空屋正中央的风铃被穿堂风一卷,抖了个浑身寒战。
 
谁也没有。
 
谁也不会回来。谁也不可能回来。
 
他转回身来再对着窗子的时候,见头顶上一个圆滚滚的放晴娘,瞪着黑窟窿眼盯着他看个不止。檐上不住下漏着水,天上的雨没下完,全倒在屋子里。
 
*
出门从信箱里收了报纸小册子宣传单拉面招待券。今日雨降,具体时间及城区请关注花野小姐独家播报。非常感谢您的回执建议,不过我们觉得玉米浓汤口味的方便拉面实在是没有卖点。大江户影院即日起「决战空座之巅」,同档上映「小舅子的主妇剧场」。唔唔,用红笔标记一个圈。一切纸张都很薄,眨眼翻完。他拎起每一份印刷物的角依次抖过一遍。
什么都没有掉出来。
开门向屋里走。指尖在发抖,他恍然没有知觉。花绿的广告页渐次滑出手,风一卷,顺着他潮漉漉的脚印落了一路。
 
辰马的信总会寄丢……
还被人记得的证据,一丝半点也没有。
 
*
从他们参战的那年起,高杉送他的礼物开始变成各种各样的尸体。蚊子,蜘蛛,红色秋牡丹,夏枯草,雪人。雪人的尸体收殓在一个肮脏的军用水壶里。你看,它就在里面,可是没了头,没了身体,眨眼将被忘记。在桂的面前他旋开盖子将壶底倒转,污水和黑红色的血从地面迸射起来,溅上桂泥迹虬结的靴腿。
 
「……雪人是失血而死的?」
 
「你果然可爱。」
他探头过去吻他,一触即离。
 
「是仇人的血。」
「他……杀了雪人?」
「不,他只是玷污了它……玷污了生养它的这个世界。」
 
屋角垂檐冰柱上有冻水悄悄滴下。啪嗒。他低下身轻抚冻硬的血块。声音有些张狂,却有苍茫的凉意。
 
「你知道,那些人……存在着,即是玷污这片土地。杀人犯,叛徒,出卖者。都是虫豸。好吧,也许今后我也会是……杀人犯,叛徒,出卖者。总有一天你会有足够的理由狠我,开口对我说下次见我就杀死我,用刀尖抵着我的喉咙,稍一覆手,破皮见血……」

他稍稍远离些看着他,像咀嚼词语的效果。然而在桂的身上他总达不到满意;他从来不像死在他手底的任何人,舐尝恐惧,然后被吓倒。

他们都怕失去,你怕什么。
而桂只静悄悄望着远方。

 「……可是你仍然不会拒绝我……」
他微微摇首,笑了,继续说。
「——你这辈子,摆脱不了我。」
 
他再次低下头吻他的唇。柔软而绵长,闭上双眼,不再装模作样。歇止时桂在他手臂间微微仰头注视他的双眼,被他一把揉进怀里,喃喃自语。
「所以,放心吧。」

你不会失去我。
本是情人间最幸福的承诺在他们之间却拔楔落地化为带血的污水,被缠结践踏而死在泥土里,自此成了只会伤活人的尸体。

*
就算那个人记得我,他也不会告诉我。
 
*
伊丽莎白回来时,桂已在和室中端正坐好。报纸都摊开在面前矮桌上。土佐瘟疫。猩猩星断交。德川将军在鼻涕虫星特使面前四仰八叉滑倒。发现类似大西洲宫廷厕所的古代遗迹。藤堂凹助,二十四岁未婚,收入丰厚,以「我爱你,我全家都爱真选组」为前提征集笔友。异世界漂流人坂本辰马,日前已同意将手稿《船中八卦》付梓出版。
 
「——伊丽莎白啊。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我打过招呼的]
哟,时间到,选手已亮牌。可是桂仍然翻着报纸头没抬起来,耳缘上夹起一根细的红笔芯。
「今天你不太爱说话嘛。」
[我一直在说,可是你听不到]
「没关系如果你爱上了亨利或者维多利亚或者他们要篡位或者体重又增加了什么的都可以告诉我,身为武士,我不会——」
……咣。
木头牌子敲脑袋,正中十环顺便亮出BONUS跟全屏闪光。
 
[我一直在说,可是你听不到]
 
他一抬头看见伊丽莎白仿佛成了下雨的屋檐,自外面带进来的积水沿着光滑的头顶淅沥下淌。脚掌间的蹼默默濡湿了地板,淌出个爪形的斑驳不已。
 
*
一个人出门,常常不知道该走多远。江上舟摇,楼上帘招。酒旗子斜斜摇。在窗帘轴店子门口见到一个头发过肩眼睛眯成缝的男人。在这家店门口常常看见这个人,或许他和我一样很萌店主老板娘。但是那个人手里又总是有哥特萝莉全装备MAX特卖传单,这正义和武士道与我相去甚远。啊,他盯着路过的三个撑花伞的小姑娘没完没了地看。啊,他开始尾随了。啊,他一定是武士中的堕落者,从忠于理想开始,最终忠于妄想。啊,小姑娘们停下来买头绳了。啊,小姑娘们把红头绳缠在手腕上,一个个打起来松松的结扣。啊,他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好像是想起了谁。啊,红头绳从手腕滑下来,掉进泥水里了。啊,那个家伙还在尾随。啊,小姑娘们在笑。啊,小姑娘们还在笑。啊,小姑娘们唱起谣儿来了。
 
「三千世界一花收,花蕾儿攀上月娘头。月娘容悦千人好,却说不嫁不嫁,偏等候……」
 
伞突然从那个人手里落下来。他和坠地的红头绳尸体跪在同一洼泥水里,哭了。
 
*
——你说,剪下你的头发缠在我刀的护手上……我杀人的时候,你也被溅上血。多漂亮。多讽刺。我的假发姑娘。
不……不是假发,是……
不如嫁给我吧姓高杉,你就再也不用被叫做假发了。
本来就不……不是假发……
 
他故意不理他。到时就只有我,只有我能叫你蔓子。
蔓子。

ZURAKO
 
他低下头去亲吻他白得发亮的颈子,在伤口上新开伤口,瘢痕上覆盖瘢痕。他张起危险的笑容着看满满的泪从桂的眼角溢出来。嘴唇不必封堵,照样缺氧。
 
……跟我来吧。
笑容轻柔言语低慢而身体动作变本加厉,泪珠子甩出弧迹掉进身旁黑夜去。只可以听见有欲望的嘶响滚动在喉咙里。
 
不……
 
来,跟我来。跟我走。他伏下身吻上他的嘴。我不想听见你说不,蔓子……
他在他唇间轻声语,把什么细小的病毒渡进他血液里,杀不死,滤不去。
想让你不要拒绝我,唯一的方法只有不让你开口……留在这里你只有和这片大陆一起死,我的亚特兰提斯王后。
 
*
草鞋里饱和了积水,就像踩在草甸子上一样。桂小心翼翼穿过街道慢慢地走。走得太专注,他渐渐走神。草甸子。遥望着草甸子,女子,遥望。很远,很远,船。出海。越走越远。
 
——离草甸云雾遥远的海港边,蒙古衣袍裹身持马头琴的女子站在正拔锚出海的船头。
『松姬,不要再望着那边了……只会徒增你的痛苦而已。』
她转回头,见身后是长发飞进海风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桂先生……』
她仍是站直了身体,固执地望向已被海雾上了一层糊的港口的方向。
『即使痛苦也……也想留在那里。』
『松姬……搭上这船启航的人,都回不去了。守着丈夫的坟茔和烧光的村庄是痛苦,登船远航去新的世界也是痛苦,那么不如上船离开吧,就算没有希望,难说会遇到出路。』
『桂先生……怎样更痛苦一些,我分不清。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草甸子里,在马背和毡篷里发育,一清早出门去挤奶的时候,夜里下在高草上的水马上就湿了我的靴子。夏天蚊子是那么大,我甩起鬃子挂来赶它们,却总是被它们追着跑。我十一岁那年在帐角点起艾蒿来,险些把板车给烧着了……』
她的语声细下去,听不真切了。
『带着它们吧,松姬……带着它们一起走,一起到新世界去。』
『桂先生!』
她哽咽着伏上他胸膛,马头琴坠上甲板发出低频沉郁声响。
『桂先生,等到了彼岸请带我一起走吧!不管到哪里,我,我已经一无所有,请让我跟着……』
『对不起,松姬……』
他轻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夕阳辉晕过来映得他金红了双眼。
『我永远不能够留在谁的身边,永远只能一个人上路……我会把你们送到平安的地方,送每一个痛苦的灵魂都安身立命,然后继续,再度启航。等你们的痛苦都终结为止我也会幸福,而只有我,只有我不会有归宿。只有我。』
 
……他移开了捂住眼睛的左手终于从桂小太郎式妄想中出离,手心里已积了满掌磅礴的泪水。雨还是滴沥沥在斗笠前面下着,在斗笠后面下着;斗笠是一片云,云里面也下着雨。下着雨,连妄想也完全湿透,用脚随意一搡,涌起大团窒息的闷气。他觉得今天这幻想煞是不祥。该怎么办?没了可说话的人,早已不相信了祈祷。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在一处站了太久。再抬脚时,草甸子中的积水更加稠厚。
 
长街那头,是雾朦朦的茔冈。那个地方总是比别的地方雾气要重,像是隔断过去和现在,里面的人看不出来,外面的人看不进去。令他忽然想过去相识的那些人;有些是旧友,另外有些,真的成了故友。
他压低了笠檐向着雾团紧里慢慢地走。
 
和穿着藏青色浴衣的真选组副长擦肩而过时,他看见烟线自他伞下袅袅地向上旋起。轻柔的苍白的烟,到伞檐和雨水交界的地方,消失了,一点存在过的证据也没有。土方站在小而低矮的一方墓碑跟前,袖着手,一直不语。
风起来,加速了香烟的焚毁。一段凉风过去,烟烬便向后坍塌一小截。他没有去掸灰,烟灰积长了,自己会落下去,掉进脚边的水洼子里。很久,非常久,却什么言语也没有——仿佛隐约相信着那墓里的人听得懂他烟迹中的问候。
 
最终他伸手到旁人的碑前拈过一把已经蔫萎的白菊,用脚扑去阶上积水,轻轻撂在她面前做供花。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傻女人……」
 
他几次张嘴似乎欲言,但最终也只吐露出这般硬生生词语。
 
「只有你去死了,才不用再看我的背影。」
 
 
桂轻轻摇动手中锡杖轻声吟哦字句,自己的装束恰是僧侣。那时他觉得土方的烟迹似乎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角度,以不可辨认的细微动作向他点头致意。
 
桂挥挥手,径直出了墓园去。
 
其实看见土方的一瞬间炸弹已经在了手中拆了保险……
不过他想大概是雨水淋湿了火药。所以这世界没发出声响。
 
为了江户我本该送你去死;可是这个江户需要我们搏命守护的,也无非是武士道,与所有的未亡人而已。
 
他合了掌,像个真正的僧侣。
 
*
然后转角的柏树后面他也望见冲田。没有伞,制服自肩向下严重濡湿;火箭筒提在手里朝着地面,好像朝着阎罗殿,没有朝着土方的背影。雨水从那热兵刃后方填弹口直灌进去又从前头的开口漏出来,眼看着一层白腻的霉如嘲讽般疯狂长起。
 
*
他伏在被扭曲的苍白身体上轻声耳语,他说蔓子,你不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死法。
——是……什么?
 
是殉葬啊。
 
他睁开眼更清晰了浑身疲惫,于最近距离看见高杉笑得狰狞,瞳孔都撑散。
只有去死我们才能结束现在这样的关系——一半在床上,一半在战场。以前曾是战友,为你梳一梳头,呵一呵手,什么都好。而至今日,在哪里都是战场,只剩你生我死。
 
*
「有人在吗?我是桂。」
……万事屋里只传来一阵霹雳嗙啷迅速藏东西或者说是把自己藏起来的声音。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没有人吗?有小绵羊吗?可以来剪羊毛吗?挤奶可以吗?可以是吗?那我——」
「吵死人啦混蛋!你那是什么人设啊是晴天小羊吗!还有挤奶是什么啊!性骚扰吗!一定是性骚扰吧!神乐她再怎么挤也不会有的吧!你还是找晴天小鸡下蛋蛋去吧!」
被门板砸过脑袋银桑靴正中脸中央的桂整个人向后倒仰挂在了栏杆上。
「不……不是晴天小羊,是桂。」
「银桑你们在吵什么啊,好不容易小神乐出门了还以为可以安心地吃一次火锅了……」
「新叭叽你说漏嘴啦混账!不要以为是假发就可以掉以轻心TV周年他还不是跟我们抢过火锅吗!不是天生自然卷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银桑你知道的吧,你连我也一起骂进去了你知道的吧?」
「银时你太过分了,我明明是为了攘夷大业才过来找你,银时你加入我们吧……不,让我加入你们吧——」
「听到没有!新叭叽你听到没有!快把假发扔到河里去有门板套在脑袋上在他不会沉下去的!他会顺着荒川由太平洋漂到美利坚去的!」
「多谢你的好意,虽然我是失落的亚特兰提斯船长桂,不过我的故乡已经不在了,而我将为了这个岛国的未来——」
 
下一瞬间是黑皮靴底连带着梅雨季的脚臭熊熊向他的脸颊逼近而来——嗖——咚。
 
他的落地点距河堤很近万事屋很远,然足以看见银时挖着鼻孔欠抽的脸。
「哟——对不起,你的故乡和这里风俗不同。江户人吃火锅是不待客的哟——」
 
他们毫不犹豫地从门口消失进了屋子。桂柱着锡杖和门板爬起身知道按照人设他仍然应该锲而不舍持续进攻直到最后的结果是出局昏倒。
 
唔。

我的故乡。
风俗和江户不一样的,我的故乡。
 
 
他呆呆站了一会,朝着天顶伸开了双手。
 
「喂——我是宇宙船长桂——」
 
 
「有人——来接我吗?」
 
他听见雨声,风声,风铃声,家家户户窗口的放晴娘滴溜溜转身声。
 
放下双手的时候觉得那动作很像,在空荡荡无一人的体育场里为什么人喝着采。
 
 
他费了一番工夫把嵌在脖子上的门板取下来。然后整理衣衫,用手去擦拭后襟的泥点,然而注定徒劳。雨下个不止,头发粘连,都是水。他呆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慢慢向住所走回去。斗笠拿在手里没有再戴回,泥浆像血似的,爬过皮肤和衣料,留下黏稠印迹。他笑笑,觉得自己是个逐渐化去的脏雪人,拖着残躯败体一步步向回走——宛若身在久远故去的时间里。
久远故去的时间里。那里曾是战场。
 
*
未行多远他开始奔跑,向着路尽头撑起油布伞的伊丽莎白。
仍在万事屋的视野里。他察觉到自那缺了门板的二楼门口有熟识的犀利眼神直刺过来,而他终于决定不闻不问装一次傻。
 
回家吧……虽然攘夷志士没有家。只有两星期一换的临时住所。
 
——不,我们有整个江户!
 
 
……说着玩的。连定春也骗不了。
 
*
你再去多少次也说服不了银时……就像你说服不了我。
……我知道。
那你还总是去。你总是做这种费力却没结果的事,蔓子。
不是蔓子。我是桂。
 
他平躺着,侧头去看坐在身边的高杉的脸,却只见烟斗里一明一暗星火,他的嘴角笑得玩味。
 
晋助,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要去。
嗯?
恋旧罢了。
 
黑暗里高杉呵呵笑起来声音清亮。桂望着他等他笑容止歇,轻轻叹气。
可是再怎么恋旧也没有人回来。不管是辰马,银时,还是你。
 
*
他用木杓儿往长头发上撩着水,用细齿梳子一寸寸顺下来。有些粘结在一起,用力一扯,断了一大把在手心里。浴水中的热气互相推搡着向他的脸颊剧烈蒸发上来。他听见血管里的毒起着共鸣,那是什么东西在嘶吼,呼喊着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另一只兽。木桶里的热水仿佛钻进了身体,全身血流加快。毒素循环一同加快。他狠狠地梳头,一大把,又是断下来一大把。头上隐隐的痛。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在痛。疼痛即将胀破血管烧干心脏,霉菌长出皮肤,塞绝七窍。蒸气氤氲的屋子膨胀着,暴涨着,没有了墙,融进了宇宙,漆黑一团。听不见。看不见。只听见耳鸣声嗡隆呼吼如海啸将临,只看见光明崩灭的瞬间视网膜残忆的黑白色块。
——只剩下自己。
 
梳子从指头中滑落下来。他用双手遮住脸。
 
*
半夜了。桂想着,是半夜了。雨停了么?不知道,雨停了么。只有谁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弦,低低唱着歌。
 
『三千世界一花收
花蕾儿攀上月娘头……』
 
三味线,他的特征,再熟不过。桂想自己是在发着烧。睁不开眼,浑身僵重,手脚冰冷,缩在被子的最深处。
拨弦的人似乎为他稍事停顿,然后接着开口。他不需要睁开眼也看得见他嘴角扬起笑容,坐在身边,自己看过去永远是只见下颌的角度。笑容就在那下颌上方冷生生悬挂着,嘴角里淌出来的字眼轻声细语,似喃喃声。
 
『秋来羹冷泪噎喉
处处思人不敢游
情郎已赴修罗界
月娘呵
等至何年是尽头——』
 
『……晋助。』
 
止歇了一切声音,那个人搁下三味线。
『醒了?』
 
『不……』
『嗯?』
 
『这是梦……是梦吧?』
 
他笑起来。
『你真敏锐,蔓子。』
 
这么快便肯定。桂轻轻叹。
『把梦当真了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懦弱而已。』
『是吗?』
那个人燃了烟,伸手在窗口磕烟斗。
 
『很容易发觉是梦。你看引号的框框……都和真实的情景下不一样。』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呀。』
 
高杉轻笑着。猛吸了口烟,以他惯用的姿势低下去吻桂的嘴。浓重烟味让平躺着的人皱了眉;安静得很。桂想是不是梦里已停了梅雨。潮湿的空气很清凉。……接吻从那里深重起来,呼吸渐趋急促。

——信号。
马上就要开始的信号。
 
轻被与衣袍被掀起。他沿他的胸口一路下吻,惯常的、滚烫的、一触即发的路径——而忽然遭到反抗。
 
『晋助!』
 
『嗯?』
高杉稍稍抬起些身子。桂看见他犀利的右眼和薄唇,此刻被一抹玩味的笑容模糊了戾气。
 
『这是……是梦……』
 
『没有错,是梦。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会梦见我。』
『我——不想要。』
『是吗?那现在就醒过来吧。』

桂愣了一晌。咬着嘴唇,目光像是在躲闪。
『——怎么可能,说醒就醒……』
 
他在高杉的笑容里清清楚楚看见嘲弄。
『没错……怎么可能。』
 
*
每一次做爱他都觉得像是机械试验。他从所有关节处被拆成零碎,计量每一寸机体痛感与触感,最后被随手抛弃,或者任意拼接在一起。流泪可以,呻吟可以,叫喊出来可以,殊死反抗可以,如果办得到,什么都可以……唯独要正常待遇和要我说爱你,两样都不可以。痛感与快感……他们不懂单独制动任何一种。
 
『你——』
 
『嗯?』
 
『……脚会……断的……』
 
他只答以微笑与腥膻的词语。
 
『——你当我会对你温柔?』
 
 
 
桂只会在高潮前最后一秒钟强睁泪眼抚上高杉的脸。在那个人身上几乎可以听见世界所有的喧嚣鼓噪。暴雨,海潮,江户上空暴啸的枪炮。他们行至巅峰的时候有杀气从高杉的右眼中倏忽闪现,一如身在当年战场,拔刀的刹那闪现的冷芒。
……是,只一刹那。跟着便杀气收敛。跟着他扔下他的身子在一旁,像碾出了皱褶的浴袍,生锈的旧机械玩具,再也没有兴趣修理。
他重新燃起烟斗。头发刷下来遮住脸,看不见仅剩的右眼。
 

至此什么都结束了,只剩心痛。
 
桂流不出眼泪来。任何天涯两地不能相见的时刻都不及这一刻凉丝丝的绝望——即使相见与相杀般的拥抱都是幻象,梦醒时撕心裂肺的折磨也一如既往。——你一无所有,我也没什么可守。我改变不了你……你还是要走。
他轻轻撑起身体,倚在高杉身上。
 
 
『……你也带不走我,我还是会留在这里……』

 
『……不必提醒我。』
寂静许久了之后只是这么一句。

然后又是寂静许久。
 
 
『再见。蔓子。』
 
他最终磕了磕烟斗,随便束上腰带行向窗口。赤着脚,没有声,只有地板轻微颤动。——他到了窗边时,又停下来。
『呐,我有一点失望啊,蔓子……还以为你会选择在我走前醒过来。』
 
桂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
 
『不,晋助……不管……不管失去什么都该睁着眼睛面对,这才是松阳老师教给我们的生存之道。』
 
高杉半转过头笑得阴暗。
『说教也好,请不要搬他出来。』
『……抱歉。』
『算了,再让你多绝望些也好……』
高杉仰起头长长呼吸,像是也觉得这雨夜空气新鲜馥郁。
 
『不绝望至难忍的地步,你总不会承认你需要我。』

 
『不……晋助。』
他撑起几近崩坏的身体挺直了脊背,眼中光芒一忽闪成为狂乱的贵公子。
 
『不管绝望到如何程度我也不会说需要你……江户不会被你毁灭,江户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明天……到那时每一个人都会有未来,银时会有,辰马会有,斩断了过去宿业的那些人全都会有。……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不会有。』
 
不会有。
 
*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半夜醒来仍能看见拥着自己入眠的高杉。比自己还要细瘦些的身子,满布未愈伤口的手腕,脸上带着片酸痛的笑容,嘴唇浮肿,血气腥漫着浊了空气,自左眼的绷带里,自他在他手心里写约定终生的食指尖上。而从某一时刻起相拥相守已不再温暖。高杉的脸是他最爱的脸,高杉的声音是他最爱的声音。高杉在睡梦中露出嘲讽世界的笑容,在呓语里念诵着「去死」。

*
桂猛然睁眼,面前仍是一片混沌的世界。半夜不知何时霉雨悄然止歇,天空泛了难看的黑不黑紫不紫,云朵的轮廓嵌进远处将军的城池外沿。风铃没有响,放晴娘望着窗外。他瞪大了眼睛不敢重新闭上。眼眶生疼,晨光渐亮。
 
 
「即使他遍杀三千世界之鸦,也留不下永远的黑夜……」
 
 
——所以我将在此,祈愿江户的黎明。
 
 
他伸冰凉颤抖着的手出被子攥紧了身边的刀,静静等候黑暗终止。
 
FIN
 
PR

Comment

無題
好……悲哀的感觉
即使我是[银高党]的,我依旧抵挡不了你的[高桂]的悲哀情怀……
好吧,
我哭
無題
  • RILL
  • 2010-07-06 23:08
  • edit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何日归家洗~~~
心字香烧,雨字多娇~~~~~~~~~~”
啊,我记不到了的说。

恩,突然来到这里,看到那句话莫名的想把他补充完。
果然我已经到了一看到宋词就热血的地步了吗。
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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