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以为自己看够了悲伤抬手掩面,一睁眼却梦见你不会笑的脸。
「这件事很重要,你们都要帮我。」
恋次眯了眯眼睛。乱菊眨了眨眼睛。雏森睁大了眼睛。吉良皱起了脑门。修兵不屑地瞥过来一眼,又把眼睛扭回泛着蓝光的显示屏。志波空鹤大咧咧坐在一旁舔醋昆布。
「海燕哥……」
「你们这是干嘛啊?啊啊?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海燕哥你……真的要去开家政课?」
「家政课会教这种东西吗喂!」
「那你为什么会拿着一本折纸教程呀?」
「难道海燕哥看了四月新出的那部叫SOLA的百合连续剧?」
「海燕哥你还不如拿你那三叉戟烤鲷鱼叉烧好了,我会被你迷上的……」
「哥,那我觉得你还是裹一身醋昆布比较有魅力。模仿绷带造型,多有禁忌的美感。是吧小吉良。」
「空……空鹤姐你干嘛问我……」
「喂喂,我是志波海燕!不是志波海带!」
其实海燕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志波海带的话,他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可能要方便很多。
「都别胡说了你们。我……」
海燕挺经典地眉头一拧翘翘鼻子。
「要在情人节那天告白哟。」
诶……?
诶诶?
「那个……海燕哥,」雏森有一点嗫诺地开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受……」
「那又没关系的,情人节本来就是要女生给男孩子送巧克力嘛。呐,海燕哥要不要我帮你做?」
「算了吧乱菊,你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大便吧啦的。」
「关你什么事啊死灯泡!哼哼情人节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么亮的脑袋你知道不!」
「诶呀,其实我觉得那个人不会喜欢巧克力的……」
「那你把巧克力送我吧海燕哥,我就喜欢吃甜的。」
「我不喜欢甜的,但我喜欢巧克力哦。和香蕉一起吃对胸部很有好处喔。」
「呐,雏森你学着点……」
「讨厌死了啊你们!」
「——喂喂,都别吵了,先听我哥把话说完。」
空鹤大嗓门往下一撂马上就人言寥寥。志波海燕感激得眼泪汪汪心想果然还是自家妹妹胳膊肘就是不会往外拐。空鹤把醋昆布嚼得嘎巴嘎巴响两眼朝天望。
「说吧,哥,要我们帮你干嘛?」
海燕到底笑了,把手中的彩花花纸一抖搂。
「帮我折纸鹤哟。」
十八:你给我一个飞向天堂的地址,只因为太高摔得我流血不止。
在此我们先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提醒。
第一,我们平心而论,此篇烟火发展至今,恋白两个人也只有一些你知我知其它演员不知的细小暧昧而已,要是还说有再多的东西那恐怕都是观剧的诸位自己心里YY出来的了。第二,不管朽木白哉同学如何冷寂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何以不变的嗯嗯应对万变的一切,朽木白哉还是朽木白哉,是我们众人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冰山美人。所以虽然作者在此之前未曾明言,但是鞋柜里塞情书午休时邀告白这种事情,白哉绝对没有少碰上。情书的去向请参考十六章,至于被告白——白哉从上小学就司空见惯的事情——大概就像这样:
「朽木同学,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嗯。」
搭配上白哉的面无表情没有人会把这句话理解错。意思就是「我听见了」。
「朽木同学,我们……可以交往么?」
不会再嗯了。可是如果你看着白哉的眼睛,那个你我都熟悉的、高高站在白塔之上如冰雹坠落的眼神,你也就什么都不会再说下去,再也生不出妄想。鼻子一酸还不快扭头便走。
所以白哉还是静静的,一个人行走春秋。
二月十四日清早白哉来到学校,发现前面恍恍惚有个人影。微微讶异眉尖耸动,白哉已经习惯了比任何人到得都要早。
一进楼发现那人影在鞋柜跟前鬼鬼祟祟一闪便即消失,似乎是往自己的柜子里塞了些什么东西。轻轻打开柜门,掉出一张纸条。
「请到一年六组教室前门后的角落里取礼物哟。
还有呐,今晚放学半小时后,请到学校前庭院尽头的樱花树下。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字迹工整略显清秀,和某人的狗爪印显然不可同日语。白哉一言不发,换过鞋子整齐放好,一个人脚步轻淡向一年六组教室走去。
门推开,门后是一只硕大的袋子。用深蓝色的硬皮包装纸裹得干干净净。
白哉在自己靠窗的座位坐好,略一扭头,窗上一片净白的呵气。冬天的清早有着和白哉相同的颜色,只是白哉被这暖不起来的教室逼得缠紧了围巾。
袋子轻轻搁上桌面的瞬间,白哉忽然不想拆开它。不想得知更多,不想察觉是谁把自己牵念着,不习惯交往,不习惯接受或拒绝。什么都不习惯。
可是他也不知自己希冀着些什么。
又瞟了瞟硬质的纸袋儿,到底是伸手过去了。
……扎束袋子的绳子一松,白哉一片眼花缭乱。
白哉读袋口纸条,仍是不明所以。一放手红橙黄绿,纸鹤飞散开落了满世界。那冬日里斑斓彩鸟自八方四面潮涌般聚集,从袋子里眨出闪亮亮双眼,扑打扑打翅膀,分明像是呼出了潮湿的思慕。
白哉长叹,阖上眼,向后仰过去。他想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背影他看见了,分明熟识。
他掐掐自己的睛明穴,收拾了散落四处的一片斑斓。他重新端坐好。就快要有别人来了。
而下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一些也许不应该注意到的东西。
两指将鲜红色的那一只折纸拈起。叠得粗糙凌乱,有些熟悉的温温热气。而里面分明夹缠进了同样鲜红的一缕发丝。
十九:绕指柔。
……「呐,阿散井君,这是你的巧克力。」
「啊。谢谢啊雏森!我正好没吃早饭……」
恋次到教室的时候也就是快上课的时候了。偷偷斜眼望望朽木白哉,果然桌子里露出不少精致的打了丝带的小盒子。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今天大家的样子真有趣。乱菊一直站在走廊里往尽头望,就像有什么人会出现似的。吉良虽然收到了雏森派发的写着皆大欢喜的巧克力可是还是愁眉苦脸。空鹤吹着口哨一遍又一遍路过挥着仅有的左手大声招呼。雏森有些气馁似的地缩在桌子后面一页页翻她的旧同人本。一角和弓亲早晨还都在生气中午不知道咋回事就开始对着所有人傻笑。剑八背着粉红粽子跟旋转木马似的一遍遍从窗户外面跑过去。海燕今天又串到班里来,把大家的礼物挨个检查肩膀挨个拍个遍,可是他马上就被赶了出去——后门那边,一群二年级的女生瞪过来了。
——该死。又想起了白哉桌子里露出的橘红色丝带的一个角。
可怜的小恋,娘来帮你用一个你想破小脑袋也想不出来的词总结一下你现在的心情。
就是落寞。
「恋次,有朽木白哉的邮包。拿去给他。」
「为什么是我?」
「就你跟他说过话么。快去。」
「嗨,邮包。」
咚一下扔在桌子上。
「……怎么了?」
吓了一跳。
「要命了白——白哉大白天的你竟然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为什么总是看我?不光是看我,还老是看我桌子里干什么?」
……白哉声音低低的,语速也不快,但是由于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就显得有些突兀而刺耳,再加上大家是不怎么听见白哉开口的——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而恋次当然语塞。
「算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
白哉又把声音再压低了些,伸手把桌子里码得整齐的巧克力盒子全都拿到桌子上。
「饿了是吧,拿去。」
注视着这两个人的全班一下子笑得轰然。恋次的眉毛纠结成奇怪的形状愣得打不开。
「我可不可以都吃了?……」
「随便你。——都是你的。」
又是那没有人能够察觉的笑意。
白哉没有看着自己。
但是这只有自己看过的笑容如此熟悉。
……他说,「都是你的」。
恋次还是有点愣愣的站着。而白哉接下来的那一句又将音量压低到极致。
「放学了来找我,我有事问你。」
这是什么感觉。像隔着层层柔软衣料抚在胸口上,有些温暖,流淌着。可是又不够,仅仅撩拨起不安定的跳跃感,血流稍稍快了些,有什么话噎在了胸口。缠住自己周身的物质很柔和,仿佛拔茧抽丝就可以环环绕于指上;此刻只是包裹着自己,充斥在周围的空间里,像站在暖流中央,旖旎风景光芒自旁侧通通流过,而一仰头顶上是海面,还有个太阳的晕影。喜悦差点儿就抑制不住,直想要高笑出声。
我可怜的孩子。初恋太美好,一瞬间你就被吞噬掉,骨头渣都消化净了。
二十:黎明没有前夜,一笑间直接放晴。
接下来的那个半天恋次当然晕晕乎乎就凑合过去了。下课铃一响神经质似的从椅子上飞起来跳到白哉身边,——傻孩子你不想想还这么多人呢么,——被白哉一眼瞪过来向后退了个踉跄。定定神一看手里多了张撕去一半的纸条。
「「今晚放学半小时后,请到学校前庭院尽头的樱花树下。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
「白哉……这……是谁给你的?」
「是放在我鞋柜里的。」白哉还是坐着,眼睛撇到窗外的远处。「不过我早上来的时候有看到放这张纸条的人……只是一个背影。」
「是……不认识的人么?」
要命了。自己怎么紧张起来了。
「不,我看到了。是桧佐木同学。」
……………………
「修——兵!」
白哉看着个火红的人影又一次弹到半空一溜烟没了人影,露出个浅淡的,竟然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微笑。
而那一头某人已经在回宿舍的路上撵上了正在闷头走路的修兵。
「修兵修兵修兵!」
「干嘛啊喊那么大声!混帐!」
「你——现在去干什么?」
「你管我去干什么啊章鱼脑袋,今天可是情人节。」
「我我当然知道!你昨天晚上一直睡着?没梦游?没发情?没大早晨起来往别人鞋柜里塞纸条?」
「谁跟你似的终年发情。我得赶紧回去了,下午HT同好有个online的庆祝会。」
「……什么时候?」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走了啊。」
萧索北风刮过空无二人的校庭,恋次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发愣了。有点机械地扭头望,庭院尽头光秃秃的樱树下没有人更没有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回到白哉身边的时候又是平常的样子,教室里已经不再有别人。白哉没有像往常一般心不在焉地摊开数学书和五颜六色的草稿纸,而是前所未有地转过身来背向着窗口,玩味地望着冲进屋子来的恋次。
「白哉!到底是——」
白哉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互相注视。恋次再次光明正大语塞。
我害怕……不,是我不愿意。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让白哉……我……其实我想……我想……
我真的不想……
「……嗯?」
而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是在……把决定权交给自己。
可是修兵那反应是怎么回事呢?忘记了?这种事情也会忘记?可是他不是已经回去了么?他不是一直漫无希望地有一搭没一搭说自己暗恋乱菊么?他不是……
他搔搔头。还好他长这么大,最擅长的事就是想不通,其次就是想不通了便不再去想。于是他捏捏拳头——不过眉头似乎松开了少许。
「啊,我去找过修兵了。你谁也不用见,留在这里就好。」
他们不说话了,像是回到了初识时的生疏般。其实他们不曾生疏过,他们也许没有合适话题,也许在一起花的时间里,更多的比率只用来呼吸。可是即使只是呼吸,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
恋次呆了似的,只是盯着白哉看。那眼眶里白哉冰墨的双眼深如暗夜,穿越迢迢万水千山与初起的朝阳相会。那太阳的爱子披发挺眉额上刺青浓重,一回首却蓦然心惊,直不忍心将漫世界的漆黑涂成白昼。
白哉的眸子黑得发紫。而恋次却从中直勾勾看见鲜红。恋次不知觉间右拳捏紧,而后二头肌猛一抽动,手臂就这么生生抬起。
为什么。这是在干什么。手指在接近白哉的脸。白哉怎么也像呆了似的,就只是深深的望着他。深深的。深深的。
不,不要再……
「恋次。」
僵硬的手一下子被打掉,望着白哉的眼睛一下子茫然错愕。
「这是你……折的么?」
一低头,看见的竟是那红艳艳的被自己折成鸭子一样的纸鹤。
「……是啊,怎么会在……」
但他没有容他说完。
「谢谢。」
门砰地关上的瞬间恋次觉得恍若隔世。
那耀花了双眼的一瞬间,足以令万千画匠封笔砸台、江山倒转青史成空,便是真正的,朽木白哉的笑容。
二十一:抛走花盖头,恋爱仍是苦手。
那天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呆坐到很晚。就像你们年少时候或多或少都做过的那样——在放学后很久,没有人的屋子里,坐在某一个与众不同的座位上。
恋次坐的位子靠着窗,可他没有向外望。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桌面,升起一股清冽的味道。他拧起眉使劲顶住自己的太阳穴。他试图刻意去把整个长剧串出线索,可是始终也集中不了思考。
他想起白哉怕冷,虽然从没有对自己说过。白哉的身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单薄,可是固执得也不多加件羽绒外套。
他想起白哉会下意识地不停把围巾扯紧。密不严的窗缝里飙进冰风,白哉只是略略垂眼,再接着专心听自己一边胡说一边傻笑。
他想起白哉捧起雕花的陶杯,有些迟疑地把冰冷的茶水含入口中,温热一会儿,再下了决心似的一下子吞咽好。
他想起白哉从座位中无声站起,总是在夕阳的背景里投下一片白晕。总要用手指无意划过所有系好的衣扣,像是怕有任何一个被漏掉。
他想起白哉在窗前坐了整个下午,草稿纸上却没留下一个记号。
他想起白哉手中的粉笔嚓嚓划在黑板上。他想起白哉体育课上北风一样凛冽的奔跑。
他想起白哉。排山倒海。耳畔清歌一啸。
他想起了很多,唯独想不起这一切是怎么开场,怎么过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心情却是一片爽朗。远远地看见志波海燕大声擤着鼻涕摇摇晃晃走来。
「阿——嚏!」
「哟,海燕哥!又让海狗踢到池子里啦?」
海燕还没说话,恋次跟着就又来一句。
「哎对了,今天的……」
海燕理也没理他就擦肩而去。
忽然那种违和感又往上翻了翻,如同飨宴后胃里翻上来的一个饱嗝。恋次摆摆手把它们挥到脑后。一拐两拐走进开合扇爬上六楼,竟然看见个影子走在自己前头。三两步就冲上去一巴掌拍在肩膀。
「哟,海燕哥你走得真快,怎么一下就上楼来了——」
「混帐!拍得这么狠干嘛!」
……
「修……修兵!」
「干嘛?」
「你真的是修兵?」
「废话!你当我是谁?」
然后那不对劲的感觉一下子就铺天盖地。憋不住了,吼。
「要命啊!我知道你里边爱穿无袖可是现在大冬天的谁看得出来啊!毛衣领子那么高你那项圈又露不出来!你个宅男还不知道剪头发!比上个月长了好多你知不知道啊!梳得乱七八糟!还让我看见背面!我哪能知道你是谁啊我!怎么看怎么像海燕哥!」
「你你,……不就认错个人么,喊什么……」
认错人……?
恋次挠挠头。
忽然间如梭细节如卡壳的电影般一桢桢重新闪现。
撕掉一半的字条,修兵和某人相似的背影,在自己班教室里出现得更频繁的海燕,大冷天在外面冻到感冒的海燕,拿在白哉手里的鲜红纸鹤。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散井恋次可不能让人家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冷静点好好思考,咯嘀咯嘀咯嘀咯嘀咯嘀咯嘀……喂喂谁放了一休哥的背景音乐,喂!
二十二:感动休要错位。
志波海燕可怜兮兮地打着喷嚏走进教学楼。那里已经一片昏黑惨淡。
哎哎,如果你数过那些纸鹤,是九百九十九只,只要你收下,就已经成就了一段故事。本来打算当面亲口告诉你,这几天在你面前招摇得也混个脸熟了吧,谁知一等就直到天也灰黑了去……本来以为不留下名字,礼物就不会被退回,那受邀的人就不得不出现,嘿嘿还以为自己这么千人疼万人爱的怎么也是吃定了……
他害羞了,他一定是害羞了!他,他大概在介意我是男孩子,不敢出来会面……他肯定知道是我,他肯定留了小条子给我,他肯定……
志波海燕挥举小拳头,意义完全不明。
海燕哥啊,现在只有一束高光打来,舞台正中央是孤零零的你。我们都在摇首叹息,因为我们全都看得见,现在把你蒙在其中的布景,其实是一面鼓。
……这个冷笑话风的舞台是谁布置的,喂。
有些期待地打开自己的鞋柜,——竟然真的有一只鹅黄的纸鹤,压着一张字条端正放在那里!
啊呀呀赶快拈出来,手都抖了。
「哥,前天我不小心告诉美亚子说你要在情人节送东西给她了。我还跟她赌咒来着要是假消息的话请她吃一个礼拜的饭。还好我先偷了两只出来,往她那儿放了一个。嘿嘿。莫怪。空鹤字。」
……原来九百九十九只纸鹤接受完好幸福的传言,就是这样被打破的。
海燕哥,现在你身上的光芒愈加苍白,我们看到了你的肩在颤抖。我们都想起当时空鹤帮你说话的时候你一阵子感激,觉得还是自己妹子向着自己。现在看来,她一只胳膊肘早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呢,而另一只……算了,她根本没有另一只。
二十三:导火索丝丝变暖。
接下来的数个月我们让它发生得飞快,因为除了两位男主角,谁也不会觉得那种平淡得过头的剧本拍出来会换到手任何票房收入。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两位新演员加入CAST表目,——虽然那二位在各自的故事里各自风头,但是在这一部烟火当中亦不过是龙套而已。
首先是四月春学期开始时,忽然有女孩子到班里来找朽木白哉,而朽木同学竟然主动走了出来跟她说话。……这让隔壁班偶尔蹭近有意没意抛媚眼的松本同学心中一阵凄凉,望着那丸子头袖珍身材怎么看都没有潜力发展为熟女的女孩子,伸出两指拽一拽自己胸口的金属项链——卡住了没拽出来——心想今年阳气虚寒罗莉当道,原来所有不正经与假正经的男人都逃不过贫乳少女的丝丝诱惑。
而那文艺少女的初形象在她一窜半米猛拍上靠过去的恋次同学头顶之后轰然崩坏,男低音和女中音在楼道里大吼大叫了两声没人听得懂的鸟语顿时开始厮打——虽然乍一看就是恋次同学在对付一只自行车打气筒。瞬间就被忽略的白哉紧闭着嘴唇,脸上分分明明写着无语画着黑线。
「我叫朽木露琪亚,刚到真央来读高一,你这红毛笨蛋。」
在她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朽木白哉拎起后领放到一边并教以见到陌生人首先该做的是自我介绍之后,她气鼓鼓地把两腮憋圆,头也不抬对恋次撂下这么一句。
后来,很远很远的后来,在无数说出口说不出口的故事随着时间过后,在旧事闲情在岁月里都化成了渣滓之后,他们才恍然发现,她已经在他们的生命里占据了这么久,如同一滴陪伴了蜉蝣大半生的朝露。这一辈子她站在他们身边,他们不分彼此对她使用同一称谓,就如同她从一出生开始,早就是他们共同的妹妹。
露琪亚兔子状跳走后恋次揉揉自己发红的脑门,悄悄凑到白哉身边。
「我说,你妹妹怎么跟你一点也不像……」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除了眼睛和发色是我朽木家传的模样之外,我也觉得不像。」
「诶,那还有你们俩眉毛都很短……」
「那个啊……」
白哉撇了恋次一眼——不是瞥,是撇了一眼——同时精炼的眉毛微微一跳。
「我的是天生的。露琪亚么,是我帮她拔成那样的。」
朽木白哉回到自己的桌前眼睑略垂稍一思索读到了书本的哪一行位置,随即纸面荡起由细钢笔擦过的轻微震颤。恋次摸了摸自己繁琐的眉毛被四月风刮得一阵阴冷,……同时忽然意识到这一对朽木兄妹乍一看别如天壤,事实上也许……相似得可怕。
而第二位新登场的是九月底转入二年六组的市丸银。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永远缠绕着浅淡的木耳烟香,他笑眯眯站在所有人面前在黑板中央偏左咯啦啦刀削般刻下自己的名字。据说他一个人从迢迢的虚夜市钻货车来到真央途中曾徒步穿越两百公里荒凉的白沙漠,据说他张不开的眼眸其实是贵族的苍银色而且还拉得一手在这些孩子们心目里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小提琴,据说他曾是一个背着大剑除魔组织的头号人物而那No.1「微笑的某某某」称号也是由来于此,——据说从他来的那一日开始,永远高调出场的松本乱菊忽然沉默。
关于他有无数的据说未经证实,……而他亦如他出场时一般神秘,并未给任何人时间证实。市丸银转来的第一天晚上暂住在修兵的屋子里,可怜的御宅少年本就饱经沧桑的身心从此又多了一道磨不平的带血伤痕。而第二天放学他便离开了学校,余下的一年多虽然白日里仍是来上学,但是再没有人知道他晚间居留在哪里。
这满篇废话交待背景几乎完全可以由旁白出演的二十三幕将终时,时间一下子跳到了第二年的十一月。火红头发的少年坐在高光打亮的舞台中央,宽阔却单削的背朝着观众。如果这是一部轻小说,那么你将能够从心理描写里读出他对这样平淡生活的满足的恬淡幸福,——而这里是烟火剧场,烟火只是一出慢剧。于是你只看见他翘起长腿一抬手捂嘴打一哈欠,眼前黑扑扑的电脑屏幕偶尔闪出高级鬼道的苍蓝色光芒。没有背景音乐,只听见嘎蹦嘎蹦的鼠标点击。微亮的显示器腐蚀了森冷的黑夜,恋次舒展在封闭的场景正中央,像是苹果肉里藏了多年的一条虫子。
钥匙插入空洞转了半圈吉良的身子出现在房间口,舞台内昏暗的温暖一瞬间舒展了他的结眉。恋次扭头看他一眼,马上再转回去。
「回来啦?」
「嗯。今天怎么样?」
「那两笔三万多的单子办成了,我手里可能一共能落下一万五。不错吧嘿嘿……你们也该发奖金了吧?」
「不一定有我的分啊,」吉良整理着床上摊散的上衣,一件件搭袖折好。「店里那么多女孩呢,老板那个色胚混账……有时候……干得再多也没用啊。」
「有固定收入也不错了,我单子少的时候,还不是得想办法从别处捞钱么……对了,年前那场尸魂一区的战略模式比赛奖金不少,我还得准备参加……今年应该不会再输给那个叫葛利姆乔的虚夜混账了。」
「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呢。」
「是吗……」
那头吉良已经把衣服收拾完好置入衣橱。恋次忽然觉得自己垂在颊侧的发色红得扎眼。他抬头望向窗外暗无的黑空,静灵的深秋一如既往融入血样夜色。
他恍恍然忆起自己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四年余。夜冷的风在窗沿边打一个滚又扭头飞走,虚空中拍来一只巨掌,在视网膜上留下个硕大鲜红的手印。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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