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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不推荐阅读,尤其如果您是幸村或龙马任何一位的粉的话。
非常抱歉。
白山黑水
阳光很好。龙马背对着海,潮水的蓝深过天空的蓝;慢跑尚在途中,一滴汗从脸颊边圆滚滚滑下。
“小朋友,你还好吗?”
马马虎虎吧。——龙马压压帽子。多年不说日语,仍无损流利地故作冷淡。
“个子倒长了不少……呵呵。”
……还差得远呐。
语调虽然平淡,里面隐约的喜悦却瞒不过幸村。这十七岁的少年身高仅一米七许,在这大洋彼岸实在算不上高;除了他那不着调的老爸,恐怕没有别人称赞过他的个头了吧?幸村忍俊不禁,轻轻地笑起来。
“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我又没有关系。
龙马依旧是压低了帽子,转身抬脚,似乎欲走。但是,他僵了一会儿,并没有迈出步子去。
——来疗养?
“呵呵,是啊……暂时休学了,在洛杉矶休息一年。”幸村微笑着,拉了拉肩上下滑的薄外套,“不过,不止是这样哟。”
喔。
少年低低应声,像完全没有兴趣。简短的致了意,继续起跑。而未两步又停下来,转回来对着幸村:
你可以打球吗?
“没问题哦。不过医生告诉我,每天最多只可以六局。再多可不行了。”
那没关系。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我每天都来这里哟。”
幸村笑眯眯地举手搭起凉棚,阳光在掌下眼眶边投下浅浅的黑影。
“望一望海,想想日本的朋友们。”
……那,我明天来这里找你。
“明天见。”
少年沿着细白的沙滩轻巧巧跑远。幸村仰起头,笑容有些微沧桑,像被阳光刺痛。一二十只海鸟在白滩上罗列开来,全部都转过头去,望着黑黢黢的海。潮水轻涌,如远远的淡淡的晚钟。
起初只是隔三岔五地相约对抗,而后渐渐地,变成了每日固定的练习。他们都发现了六局的上限有多么不便——总是打不完一盘;除非有谁能以六比零拿下整场,否则胜负就永远也分不出。而六比零——双方都没有办到。
都这么久了,你的身体还是不行吗?
“虽然有点抱歉,但我确实一局也不能多打哦。”
游戏结束在4:2,3:3,2:4,都是常态。龙马为何执着地坚持与自己进行这得不到胜利的游戏,幸村心下了然——六局终场后,他们便会找片安静的树荫坐下,棕榈和芭蕉的背面,海风凉凉地侧卷过来;幸村露出微微的笑容,闭上眼,开口慢慢地,讲些大洋西岸、那个岛国上曾经和现在发生过的故事。
每日长则半小时,少也有十分钟,渐渐地,龙马基本上了解了所有人的去向:不止是真田直升立海大、柳去了东大、迹部回了英国、赤也英文总是不及格不知能否顺利毕业、等等之外,甚至青学每个人的消息都清楚。乾也和柳一起到东大去了;不二随着父亲去了法国;虽然今年落榜,大石看样子打定了主意要读运动医学;菊丸频频前往应征特技演员,不知有何结果。河村果然回到了家里的寿司店。幸村自己,已拿到了早稻田的录取资格,两年后可以续读到欧洲去;但身体总是嫌虚弱些,便选择了一年休养。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呢。
“这也没什么秘密,聊一两次天,就能知道个清楚,”幸村笑得轻轻暖暖地,“倒是你,回了美国之后,就再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吗?”
少年没有答话,偏了头,帽檐遮盖着,看不见脸。幸村没有追问,倒笑得有些溺爱。他只拍拍龙马的肩,拾起毛巾和外套,两人一起沿着静悄悄鲜少人迹的道路走远,一抬眼便看见了海岸线。
……说起来,手塚部长怎样了呢?
幸村从没有主动提到过手塚。龙马不知道原因。然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时,幸村却收起了一贯的轻描淡写,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那我想,现在,也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故弄玄虚。龙马哼一声,也不理睬。他想,时日尚久,早晚有一天会说到手塚部长的;于是便再静静地同行一段,直至各自散去。分不出胜负的对局仍然一日一日持续着。洛杉矶朝早的阳光像瀑布一样轰泻下来,海边的风却总是凉凉的,带些微咸。摘下帽子盖在脸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不一会儿,温暖的潮水就扑打到脚跟上来。
幸村再也没有问过他和日本有没有联系。有时龙马沿着Santa Monica的白沙滩慢跑,就遇见散步的幸村;他们一起静静地走一段路。幸村道些无关紧要的絮叨;龙马低着帽子,应声稀少。
不何时起,龙马来到沙滩时,会带上两罐芬达。又不知何时起,幸村有些网球之外的邀约,他竟也愿意答应;购物中心、亚洲餐馆,甚至美术馆、森林公园,都只是偶尔,在一起的时间从来不长,也并不说太多的话。——幸村总是笑眯眯地,不痛不痒地跟他开着玩笑,无论何时都兴致盎然。然而幸村又永远能注意到他的状态;若是到电影院或艺术展览去,主题从来都不会引起他的厌烦——幸村知道他的喜好——他看得出这一点。
“要是没有你说说话,一年下来,日语都要生疏了。”
幸村笑得淡淡的,眼神从疗养院窗台上密密的植物中间穿过去,望着远处,望着海的那一岸。
“而且,能跟你说说那边的事情,真好。当我也在那边时,像这样闲聊的机会可并不多。”
龙马也沿着他的目光望向深海,却望不见他能望见的那些东西。龙马压压帽子,心下流过一股咸咸的海水,说不好是怎样的生涩滋味。虽然时间已经遥远,他却不可能忘记幸村的强大——那一年,只是站在球场对面、不聚焦的双眼直视而下,就给人带来了脊背生汗的威压——这样的他,对着赢过他的自己泄露出语声中脆弱的时候,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滋味呢?
……他还差得远呐。龙马不言不语,却忍不住狡黠地笑起来。下次再来疗养院的时候,带了对幸村喜欢的鹅黄色护腕。
“啊呀?”幸村果然微笑着接过去,眼里暖得窝心的感觉,“我只是说了一声用旧了该去买,你就记住了呢。谢谢。”
……没什么,是我上次买多了。
他实在不太习惯做这种事;转过身去走到门口的几秒钟时间里,他不用看也感觉到幸村在身后绽出笑容,目光像细碎的小针,扎在他的背上。他直了直脖颈,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逃了出去。
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听幸村提起了手塚。那日,又是一个惯常的3对3平手;日子如阳光的颜色一样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幸村没有像往常一般,径自走到场边坐下来,而是走向球网,微笑着望着席地坐下的、被阳光映得有些色浅的少年。
“四个月了,你还是做不到在六局里赢我呢。”
难道你觉得赢你该是件轻松的事吗?——龙马在心中道了这句,没有说出口来。
哼,我说,你回日本之前,我肯定能赢你。我没有赢不了的人。
幸村听到这句,低下身去,玩味地望着龙马。
“你有的。”
才没有。
“我说的不是你父亲呢。是手塚国光。”
手塚部长……我在日本的时候,他手有伤。
“没错,他有伤。这样你输给他的时候,总有充足的理由:‘他受伤了,我不会对他使出全力’。”
那不可能。我不会保留的,对任何比赛我都是认真的。对手塚部长也是一样。
“是啊,孩子。你总是想胜的,即使是、尤其是面对手塚这样的对手。你在日本的那些年,其实并没有达到胜他的实力,但如果真正让你对决的话,你却有赢他的机会。告诉我,如果拖垮他的手你就可以胜,你会那样做吗?像迹部那样?”
这是个难答的问题。龙马一时没有开口。幸村露出歉意的微笑,把手放在他的肩。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打网球应该是快乐的,孩子,胜利也是快乐的。当然是。”
那个傍晚幸村没有出现在海滩。龙马一个人走过,Santa Monica第三街安静的散步道,不时侧首可望见细长的热带海滩植物,像飞起的风筝一般,细长的干直插进天空里去。风是腥腥咸咸的,像吮吸着指尖的蜜糖时,忽然咬破皮出了血。
那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臭小子!你老爸无聊死啦,要不要打场球啊?
散发着烟臭味的南次郎从门后扑到龙马背上。龙马无奈地轻叹,像揭汉堡包装纸一样把他从自己身上揭下来。
快走啦快走啦!愣着干嘛?
……好吧。
臭小子,没吃饭都能跟我打个5比7!再练个两年,你老爸就要扛不住你啦!
龙马一面调整急促的呼吸,一面朝在地上夸张地摊成一张皮的南次郎走过去。
老爸,我忘了什么吗?
哈啊?你忘了什么?你今天出门没带卫生纸吗?
龙马决定不再理他,照旧压低了帽檐,转头就走。
而第二天一早,龙马站在门厅里,南次郎忽地冒了出来。
——喂,儿子,你没事吧?
说什么呢。
你昨天问我你忘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不是觉得自己记性不好了吧?你在日本那年被木头砸过脑袋,失了忆,之后没有过别的问题吧?
龙马站在原地,如被瓢泼大雨由头浇到尾。
记忆瞬时全部闪回。依稀还想得起,自己从轻井泽被接到全国大赛会场,坐的是迹部的飞机。所有大小战役的对手全都站到了对场,为让自己记起网球,一个个重新做了自己的对手——伊武、不二裕太、亚久津、日吉、季乐、田仁志、迹部、真田,身旁还有一直处得最好的桃学长。打着打着,众人最熟悉的骄傲的微笑就又回到他脸上了——真是的,这种感觉,怎么可能忘了呢?我怎么可能忘记网球、忘记随胜利而来的填满了胸口的喜悦呢?
是的,他们都来了。可是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没有来帮他把记忆拾起,只有和那个人的比赛结果、他想到头痛欲裂也回想不起——那年春夏之交,市郊的旧球场,手塚部长站在网前,头顶上有呼啸列车驶过——那场比赛的、结果是什么?
全国决赛、自己拾起记忆重回赛场时,手塚部长早已输了。输了?手塚部长为什么、为什么输了?
一年一年他有意无意关注职网赛场,然而不管日本还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未曾听说有名为手塚国光的新秀崛起。越前龙马,仅十七岁,并非职业选手,尚且活跃在各大网球杂志的重要版面——为什么、手塚部长、一个字的消息都没有呢?——
幸村没有在球场。
龙马沿着步道急躁地向下走,鞋底刺耳地摩擦地面。他越走越快,终于慢慢地、加快了步子奔跑起来。天偷偷地阴了,黑沉沉地,他俯冲,向着海滩,海滩必定仍是那片宁静的白色——啊,是的,到了,海滩果然静静地一抹洁白。他沿着海岸奔跑,无数海鸟在他的脚步前起飞,扑簌簌地扇起羽毛,飞向被阴云笼罩着的海面。
幸村撑着一把乳白色的伞,穿过暴雨走来时,龙马已在长凳上坐了许久。四周全是雨,黑漆漆的雨,空无一人。幸村轻轻摇头,在他身边坐下。
“都湿透了。”
他从包里摸出毛巾,擦他的脸和头发。龙马不言语,任他摆布。
“出什么事了?”
龙马慢慢地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得吓人。
我国一那年,和手塚部长私下比赛过一场。你知道结果吗?
他得到了他最害怕的回答。幸村的眼神一瞬间躲开了他的注视;再重新迎上时,已带着温柔而歉疚的笑容。
“我不知道。”
我去问大石前辈。
他站起身来,马上被幸村抓住了手臂。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我想不起来,一点都……
“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
幸村的语声忽然载满威严。龙马只听见暴落的雨在伞顶上轰鸣;身子一软,坐了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记得呢?有些事情要是记在心里,还怎么能快乐地打球呢?你不是能够毫不在意地毁灭对手吗?如果你在意,为什么非要想起来?为什么不走下球场就忘了呢?”
龙马一点点睁大了眼。
……我……我到底……
“孩子,人总会选择遗忘那些痛苦的事……记不起,就可以时时欺骗自己没发生过。”
幸村垂下眼轻轻摇首,深水蓝色的头发荡起波澜。
“让你忘记的,真的是那场失忆吗?”
龙马酸痛的眼睛轻轻一眨,两滴泪沿着脸颊默默滚下。
我……是我……第一个毁了手塚部长手臂的……是我吗?
幸村把他揽进怀里。湿透的少年不肯闭上眼,那双本是最灵动的、千军万马立于眼前也只流露出不可一世笑意的双眼——此时俯在幸村胸口,只看见一片黑暗。
“对不起……”
幸村温暖的手搂在他的肩膀;话语中有些深邃的痛苦,和着软绵绵的音调一起,狠狠地刺入心里。“对不起,孩子……不该听的,就当听不见吧。不该看的,也不要看到了,闭上眼睛,流一场泪就好……“
……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真的……
身体湿冷得难受,热度在额前、隐痛在太阳穴一起慢慢升起。幸村自他湿润的发梢开始,落下带着催眠样低语的轻吻,一路蔓延到他耳边。
“睡吧,龙马。有我在这里。”
少年终于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疗养院白而寂静的房间里。幸村站在白亮亮的窗口,照料新开的花朵;轻巧的海风托起窗帘和他的外衣。幸村察觉他睡醒,便微笑着转过头来。
“你发烧了,”他走过来俯身试他额首,“现在好些吗?”
嗯……没问题了。
“回家休息一下吧,明天再一起打球。”
不必。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就可以。今天还没打呢。
“是吗?”
龙马别过脸,点点头。除了手脚有些发软,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幸村微笑着,递过洗净烘干的衣物。
这一场结果,是前所未有的1比5。幸村不发一语,把一罐凉沁沁的芬达递进龙马手心。
风柔柔地吹了一小会。龙马从长凳上站起来,地面却一阵松软。明晃晃的太阳一个旋转,他摔在地上。
幸村伸手扶他:
“果然太累了吧?明天再打。”
龙马点点头,起身慢慢离场。他一扬球袋,背在背上,伸手去抹额边的汗;这简单到不值得注意的动作,此刻却忽然生疏起来。
幸村望着他的背影,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终于在比赛中摔倒在对场。幸村走过去,扶他到场边休息;少年的身体明显地消瘦了,比起成长期的副作用,更像是某种失去健康的反映。
“不如去和你青学的朋友们说说话吧。”
幸村递过一张写满电话号码的笺纸,忧色堆到了眉梢上来。
“也许事情不是那样呢?问问他们,也许就好了。”
龙马抬起疲软的手指接过笺纸,熟悉的姓氏一个个浏览过来。桃城、不二、大石、海堂、河村、乾、菊丸。
好像又少了点什么。但他只是合上眼,觉得很疲劳,想不大清楚,也不想再去想了。
喂、要下雨了,你到哪去?
离开家时似乎听见老爸在身后招呼。但是又觉得那么遥远,不太真切。也许不是在召唤自己罢?手里紧紧攥着便条,好像在悬崖边抓住藤蔓,一放手,就永远回不去了。他轻轻地推开门,慢慢地沿街向下走。远处的海平面上空又笼了黑云,白沙滩和漆黑的海水偎在一起,一切都显得凄然。
他不要走太远。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Santa Monica第三步道,在这从小就喜欢的街巷里,常常会遇见幸村,远远地背着光走来,带着融化一切阴郁的微笑向他招手。他有时甚至产生错觉,觉得幸村是特意在等他。又有些时候,偶尔和学校的友人、俱乐部的对手一起沿着街走时,路过幸村;他只有一刹那微微颔首,而幸村报以细微到不可察觉的微笑——又像是面对个身处异国他处的,不能再陌生的陌生人。
不要走太远。——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在耳边叮咛着他。走到平日常去的街头球场边,他推开了一个电话亭。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堆在电话下的金属台上。有几个落下去了,发出叮铃铃打转的声音;他不理睬。
要抓紧了。不然就快要听不见了。
——喂。
啊,你好,这里是桃城家,我是桃城武,是哪位?
桃学长……
——啊——啊?!越前?!
电话亭外阴得更深。遥远处滚起了轰轰的雷。他打断桃城一阵受了惊吓似的大呼小叫:桃学长,我有事想问你。
哈,你小子真是的,我就知道没事你不会打电话,你小子一点也不知道想我们……说吧,什么事?
我国一在日本的时候,和手塚部长打过一场比赛。桃学长知道吗?
……啊?原来你跟手塚部长打过啊!喂喂,结果怎么样?输了吧?肯定输了吧?难道赢了?怎么了,说话啊?
对不起,桃学长,我很急。我问问不二前辈吧。
——喂喂,你什么时候还能再打过来?我们都——
龙马再一次展开折起的笺纸,见到第二个名字正是不二。
……他忽然感到恐惧。不为即将通话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在看到这张与自己心思完全相合的笺纸时,一阵莫名的恐惧在心里抑制不住地膨胀起来。
你好,这里是不二家。
——不二前辈。
啊呀,是越前?
一个闪电暴躁地亮了一瞬,跟着整个地面震颤起来,发出隆隆的雷声。龙马吞下一口口水。他模模糊糊地想,电话那头的法国大概一定晴着,空气静静的,而拿起电话的那个人笑得和煦而不知深浅,说话的语气永远像昨天和你一起去过游乐场一样。但是那都不重要。地面隆隆地震颤着,声音从四面八方轰响进耳朵来,人像站在鼓面上一样。
刚还在报道里看见你呢。怎么样,还好吗?越前?
不二前辈……
嗯?
手塚部长……怎么样了?
怎么样?不二笑意不减,但语气微微有些讶异。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不过我猜他肯定还是老样子。你指哪一方面呢?
……我国一的时候,和手塚部长打过一场比赛。不二前辈、知道吗?
电话那端的人不自然地沉默了三秒。三秒里龙马的心一次也没有跳。
我似乎知道有这件事情,不过大石大概比我更清楚。——要他的电话号码吗?
……不用了、谢谢。
龙马挂上电话,却没听见听筒磕到话机上的声音。
他想就这样算了。暴雨尚未开始,但随时可能开始。他指尖发颤,只想确证最后一丝恐惧:
纸笺上的第三个名字,是大石学长吗?
又一次闪电将白纸黑字晃得分明,他无路可退。
无路可退。眼前浮现了幸村的笑容。浅淡的、温柔的、带些怜悯与无奈的,像总有些话藏在了心深处。他那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嘴唇上轻轻地念着——
孩子,不想记起来的,就忘记吧。
但身后,又似乎分明有个温暖的身体,伸出双手,纳他轻轻进入怀里。那一个幸村嘴唇低到他耳边,带着着了魔的语调轻轻劝诱着:
——孩子,去问吧。就算你不想知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被你亲手毁掉的那个人,可是手塚国光啊……
他把硬币塞进机器里,拨通号码,如在梦魇里。
你好,这里是大石家!
……大石……前辈?
啊?——啊,对不起,是哪位?
越前……龙马。
诶?!越前!怎么忽然打电话来了?过得怎么样?怎么听上去不大有精神,不舒服吗?发生什么事……
话语的后半句已经逐渐弥散在黑暗的潮气里。龙马不知道他说完了没有。潮气拥堵了全身,几近欲呕。龙马整个身体靠在电话机上,一处凸起顶住刺痛的太阳穴。快、快一点、好像,没有时间了。
……大石前辈。我国一那年,和手塚部长打过一场比赛。你知道的吧?
啊,我知道。怎么了吗?
……我、有些忘记了……那时候,手塚部长的手伤怎么样?
怎么回事,越前?什么叫做忘记了?啊,难道是那次失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吗?这可不妙了……
——大石前辈。——那次比赛,你看到了?
啊,看到了。手塚他还真是使出全力了啊,明明我跟他说过不要勉强的,那时他的手肘才刚刚痊愈……不过他真的很认真,诶,真是的……
……比赛之后,他的手怎样了?
比赛之后?我想想看……啊,他自己到医院去了,我没有跟他一起。他告诉我没有事,你知道,就是他平常那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明明医生说过,叫他不要打削球,可他还是打了,回去的电车上我还问他这件事呢。他当时啊,我想想,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啊,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很少看到手塚露出那种表情呢!当时我就想,跟你比赛,怎么可能有保留呢,一定是使出全力的,而且还用了零式,负担肯定很大吧……越前?你有在听吗?越前?
啊,是了。
听筒渐渐远离耳廓,无声地挂断。
那就是他。模糊的手塚国光轮廓,在视野里渐渐清晰地成形了。穿过自几万米高空轰响跌下的暴雨,就在街对面的网球场上,龙马看见了他。就是那个他,当年的手塚国光。侧身,双手后拉,拍端下坠几毫米。零式削球落在漆黑的地面上,无声地滚回球网的方向。自己,当年的越前龙马,拼了命跃出去接。可是接不到。他摔了在地上。再仰头望手塚部长时,自己的脸,没有恐惧没有失意,竟是笑着的。
就像在嘲笑着对手走向毁灭。
帽子掉在地上了。什么都掉在地上了。纸条上第三个名字和第四个名字之间有大片的空白,像是幸村在耳语。——你都知道了,没必要再问下去了。记忆仍是模糊的,但,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精确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向外走,却摸不到哪里是出口。闪电又亮了,龙马猛地抬头——玻璃门悄悄地打开。有个撑着白伞的熟悉的人站在那里。他向他张开双臂。
来吧,孩子,下地狱吧,我接着你。
“都知道了吗,孩子?”
龙马没有答。
“那年我国三,孩子,刚刚从病床上回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彻底战胜了我。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是不是,嗯?”
他轻轻抱着龙马,仰起头,用追念着洋彼岸同伴的温柔声调,轻轻地说着话。
“你赢了我,你告诉我,打网球是快乐的。这些你都记得吗?你记得你自己、是怎样在毁灭别人的同时,得到快乐的吗?”
龙马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幸村拍打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抚。
“你忘记了,孩子,你不愿记得的事情,你让自己全都忘记了。你忘了我在病房里、夜半时无数次醒来时对着立海的徽记发下的誓,你忘了我输不得。快乐是胜利者的。你的快乐,一切都是自我手中夺去的。”
龙马不做声。幸村抬起头来,望向玻璃亭上成股流下的雨水。
“对,孩子,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也都不要记得。不必看见。不必听见。不必碰触到,也不必想,这样最好,一切都和你无关。如果我还能和你打场球多好。孩子。六局就够了。Love game。我只需要六局,就足够了。不过,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他伸手去握龙马的手。龙马的手像条死蛇一样垂在身侧。幸村微笑着低下头,眼中闪着深渊般不见底的愉悦的神色,俯下唇亲吻少年的前额。
“我是多么恨你呀,龙马……”
龙马大睁着眼,流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流下的泪。
“不过这句话你恐怕,再也听不见了吧。”
FIN.
——作者在此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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